特线处和老张几个人站在审讯室的隔壁，看着对面一身血污还没有完全清洗干净的年轻男人，他看起来并不像一个刚刚血洗了某大型KTV的杀人犯，对于自己已经进入倒计时的生命似乎也毫不在意，平静的……就像是生活本该如此，杀个人就像踩死一只蚂蚁，唯一的区别只是踩死蚂蚁不会像杀人这么耗费体力。
“姓名！”
“郝帅。”
“年龄！”
“23。”
……
根据目前已知的消息，这件事让午阳觉得颇为遗憾的一点是，死在郝帅刀下的那个男人在短暂的人生中极为优秀。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但同时每一步的人生又都没有被一个优等生的模板困住，他像一朵朝阳的太阳花奋力生长着，而这次出现在ktv，是他刚刚完成了一个历时三个月的大项目，部门里的几个通宵了几天几夜的拼命三郎们终于超出预期完成了目标，谁也没想到这难得的放松竟然是以生命为代价。
但他们现在并不知道的是，对面这个看似血都是冰凉的年轻人，曾经也是一个人人称赞的学霸，曾经也有可能在人生的路口走向完全不亚于死者的结局，甚至当年高考一模的时候他考出了637分的成绩，却最终过出了这样的人生……
郝帅一直埋怨自己的父母，因为他们两个在备孕期间的酗酒吸烟导致自己在成长过程中总是比同龄孩子要迟缓得多，虽然他在接受检查的时候大夫给出的结论并不确定，只是提出有可能因为父母的不注意而导致他的状况，但当听到这样的怀疑后郝帅第一反应就是坚信不疑，仿佛多年间被同学欺辱的愤怒终于有了宣泄的口子，但对于十七八岁就生下了自己且一直有暴力倾向又酗酒习惯的母亲，身材矮小瘦弱的他也仅仅只能在心中发怒，表面上依然是那个人们口中‘聪明听话学习好’的别人家的孩子。
郝帅从小挨了很多打，这让他对于身边同学的欺凌已经毫不在意，毕竟同龄的孩子即便比他长得再高再壮实也没有喝醉了失去了理智的成年人破坏力强，但是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的郝帅却在某一个普通的期末差点儿被打到无法回到学校继续念书。
那天他放了学之后发现家里依然没有做好的饭，妈妈在餐厅桌子上趴着，平时虽然不太整洁的家里此刻更杂乱的反而像是被洗劫了一样，他用小手戳了戳一身酒气的妈妈，然后后退两步试探叫着：“妈妈？妈？您怎么了？”
还没有醉死过去的女人睁开眼睛，因为高中还没毕业就和学校里的‘校园老大’搞出了这个孩子，所以即便是郝帅当时已经8岁，她也不过二十五六而已，夏天的衣服原本就单薄，又是在自己家里，酒醉的女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颇有风姿。但年仅八岁的郝帅并没有欣赏这种美的能力，他满心想着的都是母亲喝成这样，会不会又拿自己撒气？
“妈妈……”
“干什么！叫什么叫！我还没死呢！”
“妈妈……我饿了……”
女人烦躁地睁开眼睛，罕见地没有动手，指了指旁边客厅电视柜的方向：“里面有零钱，你去买点菜回来。”
郝帅听了话点点头，像是逃跑一样抓起一把零钱便跑到了楼下，到了楼下他才开始数自己带了多少钱，十块的放在一起、五块的放在一起、五毛一毛的放在一起，数清楚之后便朝着菜市场走去，他打算买一斤西红柿，家里还有鸡蛋，可以给妈妈做一个西红柿炒鸡蛋，她平时喜欢吃这个，吃了之后或许心情会好一些。
小小的一个人儿走在路上，经过公园的时候里面满是和他岁数差不多的孩子们，夸张的甚至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四个老人满眼爱意地看护、陪伴玩耍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放着零钱的口袋，并不敢奢求这些。
他从来没有见过爷爷奶奶，听爸爸说，他没有爸爸妈妈，所以自己也不可能有爷爷奶奶，而妈妈的爸爸妈妈，在自己还没生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和妈妈断绝了联系，自己出生后出现过一次，给了他们现在住的这套楼房，然后再次消失，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出现过。所以郝帅并不知道被溺爱的感觉，甚至因为不在计划内不受欢迎的到来成为了许多人心中的疙瘩，原本这对少年夫妻没有放弃他已经是天大的幸运，却又因为郝帅在长到两三岁的时候因为体检而发现‘发育迟缓’又没有明确病因的‘疾病’而失去了最后一层保护他的壁垒——父母的爱护。
原本就已经激情褪去而强行维持的小家庭因为郝帅的发育迟缓而终于裂开了一条无法重新粘连的裂痕，爸爸妈妈开始频繁的争吵，家里最常常出现的烟酒也会成为两个人争论不休的原因，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下一代比自己更加优秀，比其他人的下一代都要优秀，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血脉的传承有着无法治愈的缺陷。
郝帅小小的身体拎着西红柿的样子显得很不协调，再次经过公园的时候他被几个陪着孩子玩儿的老人认了出来，大家都喜欢他小小的个头儿，又因为懂事学习好而常常以他为榜样去让自己家的孩子学习。
“小帅！又买菜去了啊？”
“这孩子多听话，他爸他妈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宝贝儿，你得多跟小帅学习，人家成绩好又这么懂事，这种孩子大人才会喜欢！”
小帅不敢多停留，大人们的夸奖有多热情，孩子们扎在他身上的眼刀就有多露骨，他害怕因为这些称赞而又换来自己被堵在学校后门强迫脱裤子，毕竟他没有爸爸妈妈可以依靠，也不愿意让同学们看到自己身上妈妈留下的伤痕。
快步跑进楼道，老楼的台阶已经脱落了很多，甚至有的台阶即便是他这样小小的脚也不能踩得完整，因为太过着急郝帅一脚踩空，连人带西红柿都滚到了楼梯旁，他自己倒是觉得不要紧，第一时间爬起来查看西红柿，可还是有两个已经嗑出了深红色，汤汁还流了出来，小帅用身上的上衣胡乱抹了一下，把西红柿装回袋子里跑回了家。
但他没想到，仅仅是自己出门买个菜的时间，妈妈已经彻底烂醉了，他很害怕，如果爸爸在家的话还能拦着一下妈妈，但是爸爸呢？
看着坐在沙发上手拿酒瓶低着头的妈妈，郝帅贴着门不敢进来，小声问：“妈妈……爸爸呢？”
如果真的有时间流转工具，他一定不会说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