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线处的群聊还在不停响着，独自开车的午阳觉得这样机械的响声很悦耳。他一直希望自己可以有机会开着车，车上坐着自己爱的人，热热闹闹一大家子出门远游。
或许在请假之前他会疯狂加班去换取调休？或许他在假期也会接到无数个领导让他修改方案的电话？或许几天的短暂假期结束他明明已经精疲力竭了却还要准时准点去上班。可这些都是他没有体会过可能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去体会的‘麻烦’，所以此时此刻特线处群聊不停想起的声音的确成了他独行路上莫大的安慰，让他有一种……家人在身边，从未远去的感觉。
“滴！前方二百米右转”
“滴！右转”
“滴！向前直行一百米，目的地在您的左侧”
午阳找了一个空车位停好车，老小区就有这点好，停车没外面的新小区那么紧张，不过这两年他们家这边儿被划入学区房了，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不输在起跑线上，动辄十几二十平的老房卖到大几百万都要排队抢着交钱……午阳点了根烟站在车旁，看着自己家的那栋楼。
这两天烟抽得有点儿多了啊，他自己也知道，但是小木棍儿满足不了自己了，能咋整。
一根烟将燃尽，午阳打开群聊，里面的话题已经从裴童单方面辱骂邵兴浩进展到申雪宁和牧飞尘劝架成功再到一群人商量年前要不要一起聚一聚，雪宁也快走了，到时候得在她爸爸那边呆上十天半个月的，所以要聚就得这两天了。
王云东：卧槽阳子这条老狗……一说吃饭就装死，还能用你结账是怎么地啊？@午阳
牧飞尘：他可能在忙。
王云东：他忙个鸡毛呢，最近天下太平的！哦对了你们知道吗，这个逼用我的会员刷了一双一万多的鞋啊！这他妈绝逼有情况！
裴童：求图！最近有个买鞋的品牌想跟我合作，挺贵的，我想先见识见识巨贵的那种鞋免得到时候谈的时候露怯！
王云东：哪儿有图啊，要不是我收到了短信，那逼都没告诉我呢！而且，还是双男鞋，还特么37的！这老狗不会在外面孩子都有了吧！37的男鞋，这怎么也得小学好几年级了吧！渣男！玩弄我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对我负责！渣男！
申雪宁：嗯？
王云东：我开玩笑的，我还是清白之身，雪宁么么哒。
申雪宁：……
牧飞尘：我大概知道那双鞋的用处，不用说了云东。
王云东：靠，你俩怎么老有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生气。jpg，话说午阳那个老狗到底干嘛去了不回话！@午阳
午阳站在车胖，看着群里的调侃，心里的紧张淡了些，他回复：回老宅。
他们几个人虽然对当年发生的事情并不一清二楚但也有所耳闻，所以每每在年根儿底下，以王云东为首的咋呼团伙就总想把午阳抓出去，即便他大多数都不在状态但也总比让他一个人窝在家里腐烂要强。可如果在他会老宅的时间里，一般不会有人会打扰他，毕竟无论我们平时多么强大，也总需要有那么一点点的时间去释放自己的脆弱，在最珍爱的人面前。
二十年的独自生活，磨去了他儿时的顽皮和莽急，杨奉清极有分寸感的悉心照料养成了他不同于儿时的泾渭分明的人生态度，所以现在他人眼中的午阳有些洒脱、有些不羁、面对事情也更加平静。而只有回到老宅时他才敢承认，在这平静之下，从来都是暗涌乍现，越发藏不住他内心的激越和冲动……
他掐了烟揣起手机往楼下走，虽然已经是年根底下，但中介小哥们儿依然为了年后回来能不那么忙碌而矜矜业业地摆着摊儿，在身边一个个购买年货、福字儿的大爷大妈们中间走过来的午阳就显得很宝贝了。
今天午阳穿的也不像个厨子，他早早准备好了一身全黑的行头，上身一件黑衬衫未扎领带，外面是修身短款呢子大衣，半立领，脖颈间围着一条从王云东那儿敲来的某驴暗花围巾，下身一条修身黑色长裤，配上黑色绒面马丁靴，稍稍带一点儿鞋跟的靴子将他的身高又往上架了一些，加上午阳本身比例就好，倒也衬得起一句‘长腿欧巴’的称呼了。
见惯了经验比芝麻还密的大爷大妈，午阳这样的小年轻儿简直就是中介们最好的年底收官之选，于是刚刚调整好心态准备迈进楼门的午阳就被好几个中介给围了起来，他打眼一看，少说也得有三四个吧，花花绿绿的宣传单往他面前怼，让他不禁在心中吐槽：本市的设计品味还是没有跟上啊，这宣传单就不能做点儿高级配色的吗！
“先生您好我是幸福房地产的，请问您家有房子要出售吗可以联系我哈！电话在单子被面印着，我就孙您叫我小孙就行哈！”
“先生您好我是索家的，您是在这儿住吗还是想租房啊看您脸生有什么关于房子的问题您都可以向我咨询，免费哦！”
“小哥哥小哥哥看我看我啊！我们事事圆满房屋租赁旗舰店可是老牌儿店铺了！诚信经营童叟无欺！小哥哥给我一个眼神吧！”
午阳看向了那个喊着自己‘小哥哥’的女生身上，只见这姑娘大约比裴童还要年纪再小一些的样子，一身还未褪去的学生气和与生俱来的精明结合在一起，让他在一群穿着黑白灰工作服的的中介里一下就脱颖而出，就连说话方式都像极了裴童常常挂在嘴边的‘饭圈女孩儿’，午阳甚至想接一句：怎么？你要pick我吗？
二人对上眼神后，那小姑娘就瞬间从外围挤到了午阳身边，午阳这才看清楚她的身形，羽绒服鼓鼓的衬得她这个人更小了，但是脸蛋却不太搭配的圆润，想捏……
“先生！要不咱们去您家说？”小姑娘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午阳。
‘是个没什么提防心的孩子呢。’午阳心想。
眼见着人家俩人搭上了话，其他中介只好把宣传单塞进午阳怀里，然后回到了各自占据的位置，继续面对那些大爷大妈们。
“好吗先生？”
“不了吧，我不买房也不卖房，我不住在这里，也不租房，谢谢了。”午阳认为自己全方位地封死了这个姑娘再开口的可能，稍稍低头进入了老楼。
“诶先生！那也没关系啊！我们事事圆满旗舰店还能提供清扫服务！您刚说不住这里是吧那得积多少灰尘啊？您一个人可忙不过来，我们旗舰店有专人服务哦！保证在最短的时间给您情结到一尘不染！”
“呃……”说实话午阳被说动了，自己上次回来还是夏天，老爸老妈的忌日……现在已经大半年了，自己打扫应该的确有些吃力，而且他每每回来，都要好一会儿才能进入正常状态，往往会坐在客厅里直到半夜……
小姑娘见午阳动心了，立马乘胜追击：“怎么样？保证来的人都是手脚麻利经验丰富的师傅！同时又充满活力能在扫除过程中给您带来无尽欢笑！今天内预约直接打九折哦！比某宝的vip折扣还要大哦！”
午阳弱弱地接过小姑娘递过来的名片，竟然是真的很心动！
“如果需要的话，请问你们晚上也可以上门吗？”
“anytime！”
“好的，需要的话我会联系你，谢了。”
“好嘞，座机手机都可以哦！小哥哥不要犹豫请尽情拨打哦！”
不得不说这个小姑娘活力满满的样子的确让他的压力减少了许多，连每一次进入这老楼被黑暗吞没的感觉都轻了不少，可三层而已，他却感觉每一步都被谁抱住了大腿一样，站在门口的时候，心跳得极快。
大半年没过来，门把手上都贴满了两个月一来的水费单子，他拢了拢，一口气撕下来，可冰凉的纸跟小刀一样，沾得又结实，他一下没薅下来，反而划伤了自己的手。
“嘶……”午阳看着手掌边缘冒出的血丝，觉得一扎一扎地疼，心里不免要嘲笑自己，果然是好日子过多了，这么点儿的小口子都觉得疼了。
虽然自己不住在这里，但水电和取暖费午阳一直是交着的，心已经够冷的了，他不想老爸老妈自己在家的时候还被冻着，也不想自己回来的时候像是进了一口吃人的棺材。他脱了外套和围巾挂在鞋架上，低低地说了一声“我回来了”，常年不住人的房子似乎格外贪恋人类的声音，一口吞掉却无回应。
午阳换上拖鞋，径直走向老爸老妈的卧室，一切都和当年没有区别，除了空气中有些长久无人的灰尘气味和他面前供桌上的香灰气味。午阳从供桌下拿出垫子，自己跪在上面，点燃三根香：“老爸老妈，过年了，我回来看看你们。”
照片上的午杰和石学红都停留在了最好的年纪里，供桌上的照片是午阳还没出生的时候二人去郊游时拍的，两个人拽着同一根鱼竿冲着镜头笑得开怀。他起身去厨房接了一盆水，拧干抹布仔仔细细擦拭了供桌，一盆清水就这么污了，这让午阳想起自己外套兜里的‘事事圆满旗舰店’的名片，果然专业的扫除还是需要专业的人来做。
他现在应该打电话叫家政了，可那么大一个人却突然不敢动了，明明身后就是老爸老妈的床铺和悬挂在墙面上的逐渐退色的婚纱照，但在这最熟悉的地方却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睡觉的时候背后一定要顶着什么，靠着墙也好顶着被褥也好，只要不让自己背后的空空荡荡便好。
猛地一阵耳鸣，让他迅速转身，和老爸老妈的供桌平行靠在墙面上，冰冷却坚实的墙面让他找回了一丝安全感，明明是自己出生、成长了八年的真正的家，自己却……
这样的行为让他觉得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