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那条短信的时候,小茹正在为两天后的咨询者预约杨奉清的时间,手机在她的制服口袋里响了一响,她敲击键盘的手有了一瞬间地停顿,很少有人会通过手机号联系她,如果是短信的话,大概率就是那边了。
她还是很专业地预约好了日期,并且跟对方交代清楚时间可能不会非常准确,要看具体情况而定,之后才掏出了手机,解锁屏幕,果然上面是一条十分简短的信息:先生,走了。
‘知道了。’小茹回复。这个年轻的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积极阳光的样子就像她的样貌一样,似乎同样是干干净净毫无烦恼的样子,此刻却盯着手机屏幕,双眼发愣,好似一汪清泉突然被掩埋了泉眼、失了阳光、离了土壤,没了生命一般。
听,外面是蝉鸣的声音吧?盛夏的午后总是少不得这些声响的,但此时此刻这样的动静在小茹听来却像极了丧钟,是在送他吗?不必吧,他未必想有人送自己一程,也未必真的有人打心底乐意送他一程。
那自己呢,要回去吗?小茹攥着手机,屏幕被她开开关关,不是太新型的手机此刻有些发烫。
……
另一边,蝉鸣的声音也闯入了午阳的家中,闯入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当季翔之的口中说出‘左门’这个名字的时候午阳心里突然间地就冒出了一股邪火,怎么都拉不住那种,他的脸上不再有嬉笑的模样,而是微微皱着眉头,默不作声。
这种自己认不认识熟不熟悉的身边人都知道得比自己多的感觉可真不好啊,死的是自己的爹妈,可自己查了二十年,到头来还没有个跑龙套的知道的多,这是多大的讽刺啊。
“哦是吗,您也知道左门那孙子?不然您痛快说说吧,看看还有什么是您不知道的?我也听听我这个煞笔还有多少是不知道的。”
老张抬手就扒拉了一下午阳:“臭小子别跟这儿犯劲!你季叔叔不是那个意思!”
“你有话不知道好好说吗?”杨奉清看着老张动手动脚的也不爽快,当下的气氛,实在是紧张得很,其余的几个小的更是跟买了VIP观众票一样,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个。杨奉清知道老张正瞪着自己,他倒是也无所谓,刚想再说什么,手机里进来一条微信,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小茹竟然又要请假回家一趟?这孩子在他手下工作了也不短时间了,回老家的次数绰绰有余,毕竟是全家都已经在中都市定居了啊,怎么这段时间回去得这么频繁?
当然,杨奉清再想不通也不是那种不给请假的老板,批准了之后又叮嘱了她几句路上小心之后便把手机收了回去,看着面前仍在对视中的季翔之和午阳。
“孩子,你不用觉得莫名其妙。你的父母都是这个郭嘉里最优秀的科研从业者,他们有着最优秀的专业实力,也有着最可贵的大人之心,这样的人注定了不可能普通,也注定了身上会背负着很多故事,这些故事或者秘密有的是你可以接受的,有的是你不可以接受的,有的是你乐意接受的,当然更多的,是你不乐意接受的。而那个左门,显然就是想把你带到他乐于见到的那条路上,可一旦你真的上了那条路,就注定不能再回头。”
午阳听到这里眼光微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应了那句‘做贼心虚’的老话了,季翔之这么一说他就老觉得这一屋子人是不是都知道自己伪造何华玉的日记本的事儿了……
“季叔……季……那什么……”
“你想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哦,那什么,老季啊……”
“噗!老季!老季哈哈哈哈哈像是给你们单位开大门的那个大爷,哈哈哈哈!”之姐爽快的大笑声感染力太强了,因为午阳对季翔之的这个称呼而开始狂笑不止,屋内的其他人又因为她的大笑而慢慢被感染,也渐渐露出了笑容,裴童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之姐身边,俩胳膊挽着胳膊笑的前仰后合的。
午阳倒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地提问了,只得直来直去地把自己不明了二十年的问题直接扔出来:“老季,你知道我老爸老妈是被谁害的吗?”
季翔之下意识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跟你爸真是一模一样,有什么都不会隐藏,直来直去的,你们这个样子,在社会上注定是要吃亏的啊。”午阳刚想说自己不怕吃亏,季翔之便接着说道:“当年你爸要是给那人留一个回旋的余地,或许他也不用付出那么沉重的代价。”
……
小茹是在订完了高铁票之后才跟杨奉清请的假,这一次她没有说要回家多久,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只是说办完了事就会回来,她很清楚现在杨奉清没有精力顾得上自己,便轻装上阵,只带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奔赴了高铁站,顺利的话,天黑之前就能回到那个地方了。
此刻的‘家’,有两件大事要办,一件是送‘先生’走,一件事迎小姐回,在这个僻静山村中耗时多年建造而起的寨子,便是小茹要回来的地方。
她的脚才踩上寨子外围的土地便有个年龄约莫大了她两岁的男人从丛林中跳了出来,二人并没有任何交流,仅仅对视了一眼而已,小茹便走进了寨子。
这里面的人和物都跟她上次离开之前没有太大的不同,唯一的不一样便是这些年轻男人的手臂上都带着黑色的袖箍,上面带着深蓝色的‘花’,小茹看了一眼自己光洁的手臂,笑得有些自嘲,那是她们这里儿子给老子送终的习俗。
看,您多有福气啊,这么多人争着抢着做您的儿子,我这个不受期待而来的亲生女儿,倒显得格格不入了,一如这么多年来一样。
小茹轻车熟路地走到了那个男人平时所居的木屋之中,此刻一切陈设都已经转移到别处,显得木屋空旷得有些渗人,那个男人就躺在中间停着的棺材中,小茹不顾身旁年轻男人的劝阻,随意往棺材旁边一蹲,手指头戳了戳已经冰凉且开始僵硬的尸身,笑着说:“这辈子不就一直做梦想长生不老吗?这就死了?废物。”
她此刻眼神凌厉凶狠的模样,与那个乖巧阳光心理助理,恍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