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之间,委屈可吞、利益可分、纠葛可解,但唯独人心,猜不透、捂不热。说到当年,与午阳父母并没有过多交集的杨奉请也颇多感慨,做他这一行,人间冷暖都见过了太多,空有一副人类的皮囊却做尽了禽兽之事的东西在他这里都能出本书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因为当年在午阳父母那里感受到的所谓人性而颇为动容,甚至将那二位的孩子抚养成人。
“杨叔,老张,你们俩看什么呢?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你们就别对眼神了,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午阳虽然还好像在梦里,可这梦里的门道也快被他给琢磨清楚了。
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他脑袋里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台词,忘了是猴年马月看的电影了,最近不知道怎么的,感觉对电影院的感觉都淡了,上大学那会儿还经常跟王云东那个狗去刷夜,人家刷的是游戏,他俩光刷电影了,这几年可能是老了吧,电影都不爱看了……
午阳有点儿无语,自己这又是想到哪儿去了,所以老爸老妈既然不是他印象中的简单的厨子和小学老师,是生物学家,是科学家,做的又是那样造福人类的好事儿,为什么又是那种下场?好人没好报这种事儿一定要这么赤裸裸地砸在自己家门头上吗?怎么?不做人了?是不是逼着他不做人了??
杨奉请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自己旁边,午阳扭头看向他,问他:“杨叔,当年虽然是阿姨不同意让我去老张他们家,但您跟我们家一直没什么多深的交情,您又为什么会站出来过了那么一道道的关,非要把我放在自己身边养大?”
听到这话,老张咳了一声,这么多年了每当过年过节阖家欢乐的时候他都还会和老伴儿说起当年的事儿,不是埋怨更不是责备,他知道老伴儿当年的顾虑绝不仅仅是以他一个小刑警的薪资不足以给两个孩子最好的生活,更是……残杀了午阳父母的凶手一直没有抓到,在普通人眼中原因更是不明,案子没破、凶手没有缉拿归案,这就证明危险一直在,她是怕自己的星辰会有什么不好。
午阳也是个仁义至极的孩子,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断了和自己家的走动,虽然他嘴上不说,老张心里也有数,这小子是把自己当爹看的,却不敢松口而已,他把自己当成一个定时炸弹,谁都不敢亲近,就怕自己爆炸的时候会伤到他身边的这群人,就连大年三十儿这种日子他都几乎不会在谁家留下来吃顿饭。
这么多年了,午阳从来没有把当年自己没有收养他的这件事说出来过,而现在却这么明晃晃地问,老张知道,这小子的心里是彻底乱了。也没什么奇怪的,小三十岁的人了,这么突然被告知你爹妈其实不是你印象里的爹妈,是有点儿……
杨奉请的声音温柔和清和,他诉说着当年与午阳父母的些许接触,说着对他们二位的尊重和敬佩,说着他们那样离开对于他来说的震惊和惋惜,诉说着……更多的,对于午阳来说是秘密的秘密。
午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市局的,只知道日头现在已经完全下去了,之姐的饭馆迎来了新一轮的用餐高峰期,他站在市局门口,看着里面之姐忙碌的身影只觉得恍惚,好像自己一步路都走不动了一样,整个大脑里面都是‘嗡嗡’的,身体也觉得在不自主地前后晃荡,要不是现在日头已经下去了,恐怕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小伙子怕是中暑了。
中都市的春天极短,如今也堂堂正正地迎来了盛夏,而这夏日似乎要给人们一个下马威一样,每天都在回收着人们的汗珠子作为贡品一般地任由高高的太阳释放着大大的热量……中都市的人们就像这天气一样,火热爽朗和热心肠都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果不其然,这会儿在附近遛弯儿消化食儿的几位老大姐看到午阳脸色不太好地站在路边晃悠着身子便把他给扶住了,手上的芭蕉扇给扇得火热,忙问他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之类的。
午阳感谢她们的关心可当下却只觉得这样的关爱显得吵闹,让他的头觉得更疼,午阳连连道谢,只想找到可以让他冷静、安静一下的地方,这时他的‘救星’突然出现。只见之姐拿着一袋子外卖递给了还没进店的小哥,一眼就看到了被几个阿姨围了起来的午阳。
“诶,午阳?你站这儿干嘛呢,是要进来还是要走啊?”
午阳嗓子有些哑了,他说:“之姐,我可能有点儿低血糖现在。”
之姐一听,赶紧走下台阶走过去,一边走还一边说着:“哎呦这大热天儿的,来吧,赶紧上之姐这儿吃两口东西,一会儿别再晕了!”说着,便把午阳往店里拉。
那几个热心肠的大姐看到午阳被熟人领了进去便放心了,还朝着二人的背影嘱咐呢,让之姐给他沏一杯白糖水喝,喝了就好!之姐乐呵呵地点着头。
幸好有之姐,不然午阳觉得自己估计再呆个十分钟就得被市局的朋友给抬回去,然后被老张老杨当成是一朵成不了气候的娇花,重新栽回大棚里去无风无雨地生长。
“来吧,现在前厅人多,上后院儿吧,平时我中午休息都在那儿,有个小屋,之姐带你过去,年,就在里头躺着,吃点儿东西,最好能睡会儿啊,等我忙完这一轮,就过来看看你。你要是还睡着,就睡过去也行,正好给我看店了哈哈哈!”之姐还是一如既往地爽朗,从后厨抓了不少吃的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把午阳往床沿上一按,自己便回到了前厅继续忙了。
午阳当然不是那种随随便便麻烦别人的人,更别说在人家睡觉了,但刚刚一时间接收到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他抓了两口吃的在嘴里嚼,大概像是女明星一样嚼了几十下才咽下去,现在真的觉得困了,而且……午阳抚摸着床单,之姐过日子真仔细,现在这种花样的床单都已经几乎买不到了。午阳脱了自己的鞋和外套,又把裤子掸了掸,小心翼翼地躺在了床上。
这床单和自己小时候家里用的一样,当时好像家家户户都少不了这么一条床单,鲜艳的颜色、眼熟的小花,前几天午阳关注小鸡崽子先生微博的时候还看到热搜上有那么一条热搜:#每个人家里都有的床单#,里面有很多人都晒出了这条床单,收获了不少共鸣,当时他在评论区看到有个人留言道:“床单都一样,家却不一样。”
这条评论里有人喷楼主,说他是杠杆,这也要来杠一下,不少人附和,但楼主紧跟着又回复了一条,提到……他的父母在两年前相继因病过世了,看到家里床上铺着的那条床单,别人想到的是有多少人家里有一样,他想的,却是一直给自己铺床的母亲和身为自己人生方向的父亲,却早已去世。
午阳默默地给他那条评论点了个赞,为同一条床单,为同样的,孤苦一人。
之姐说这里是她中午累得时候小憩一下的地方,但小小一间房子却布置得极认真,墙上挂着几个相框,都是很多年前的那种木头框的,里面没什么排列规则地插了不少照片进去,感觉主人经常拿出来看看的样子,午阳躺在床上这个角度正好可以将所有的照片收入眼底。
原来之姐年轻的时候那么漂亮啊……诶?那不是那个轮椅哥吗?午阳眯着眼睛想看清楚一点儿,最后都坐了起来,跪在床尾看起人家的照片来。
这些照片上基本上都能找到之姐开心的小脸,轮椅哥也出现在了几张照片中,还有一张尺寸略区别于其他的一张照片被插在镜框上面,应该是直接经常拿出来看的缘故,它比别的照片都看起来要光亮一些。
只是上面的人是谁?是个男人的背影,有点儿模糊,应该是……离远了拍的然后放大的样子吧?午阳困得揉了揉眼睛,觉得这背影好像自己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