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要出门吗？”陆襄襄开口叫住还愣在原地的盛临川。
盛临川掀起眼皮看她，“连小叔也不叫了？”
叫个屁。
陆襄襄白他一眼。
“你别占我便宜。”
明明什么都知道了还想她叫他小叔？
开玩笑。
盛临川嘴唇呈现几不可见的弧度，“你最近很放肆。”
老哥，更放肆的你还没见过呢。
“有吗？”陆襄襄睁大双眼说着瞎话，“可能是你的错觉吧。”
盛临川失笑，决定不跟她纠缠。
“我今天有公司的事情要处理，不出门了。”说着他就往楼上走去。
“你要去书房吗？”
盛临川看向她，眼中闪过戏谑，“书房安静一些。”
你这是在暗示我很吵吗？
陆襄襄嘴唇抿起，小心翼翼地笑，“我也很安静的。”
盛临川挑眉看她，眸中满是不信任。
“我今天不看小说，”陆襄襄再退一步，“我今天复习剧本，很安静的。”
盛临川似笑非笑，看见陆襄襄奶猫一样水灵灵的眼神，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后悔了。
陆襄襄看剧本的时候，的确不发出一点声音。
但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她会手舞足蹈啊。
盛临川的眼神越过电脑屏幕，见到书房沙发处正反复做着同一个动作的陆襄襄，觉得自己太阳穴有点疼。
姑娘手上的剧本并不很厚，但是边缘已经卷边裂开，从偶然露出的书页中，他能见到彩色的注释和划重点的线条。
此时的她正做着口型，无声地背着剧本中的台词，因为一个动作的表现反复琢磨。
虽然在安静的书房当中见到这样无声的表演有些奇怪，但是显然舞台的节奏与场景早就刻在了她脑中，她自顾自地沉浸在表演中。
盛临川头一次见到陆襄襄忽略他的眼神。
她很专注，似乎是因为剧中的角色，她的眼神和表情冷漠又高傲，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
“Sheng， are you there（盛，你还在吗）？”耳机中传来声音。
盛临川的注意力回到屏幕。
在他回国的这段时间，他都是通过视频处理公司的事情，因为时差的关系，不是他熬夜，就是海外公司的同事们熬夜。
此时他听着屏幕对面的报告，眉头越蹙越紧。
想要一口气吃下那么大的盘子，的确是不太容易。
这边陆襄襄刚刚结束一个章节的模拟练习，刚回过神来就看见他凝重的神情。
盛临川的眉心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他左手揉着太阳穴，眯着眼睛，听着耳机中的声音，时不时不耐烦地应付一两声。
右手上的香烟刚刚燃上，却一下也没放进嘴里，火星明明灭灭，青烟飘飘荡荡。
平时见到他好像永远都是随意散漫的样子，倒是没见过他这样烦心的神态。
陆襄襄悄么声地出了书房。
再上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小块蛋糕和一壶红茶。
盛临川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懒懒地睁开眼，眸中的不耐还未完全消散。
姑娘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有些献宝似的举起手中的东西。
他拿下耳机。
“研究显示，每天吃一份甜食能提高50％的工作效率。”陆襄襄一本正经地开口。
盛临川看着她，嘴角扬起。
“Take a break， I'll come back in 15 minutes（休息一下，我十五分钟后回来）。”他朝视频对面说了一句后，拿下耳机，关闭了摄像头。
“哪里的研究显示？”盛临川接下她手中的蛋糕和红茶，把书桌清出一片地方。
“不知道啊，”陆襄襄笑得坦荡荡，从旁边拖来一把凳子，“我瞎说的。”
盛临川弯起眼睛，“你就这么喜欢骗人吗？”
“帮人的事情，怎么能叫骗？”陆襄襄撅起嘴，有些不满，“我这是为了让你能更好地投入工作。”
她把那一小块蛋糕推到盛临川面前，又给他倒了茶。
“我不开心的时候，吃点甜食就好了。”她笑眯眯地看向他，双眸闪亮，像晶莹的琉璃。
盛临川心脏突然一跳。
他执起蛋糕叉，割下一块蛋糕，慢吞吞地放进嘴里。
奶黄色的乳酪蛋糕泛着诱人的光泽，入口细腻绵软，奶香浓郁，味道却很清爽。
“我看你平时不怎么吃甜食，就拿了不那么甜的。”
盛临川没有回话，只细细地吃掉了半块蛋糕之后，喝了口红茶，冲掉了嘴里的甜腻，又继续吃了起来。
陆襄襄觉得他有点奇怪，居然一句话都没说，于是也就没有搭话。
难不成这么容易就被感动了吗？
要是真这么简单她以后就每天订三千磅蛋糕回家摆他房间。
舍不着小钱套不着总裁。
*
几分钟之后，盛临川面前的盘子干干净净。
“吃完了。”他又喝了口红茶，抿抿唇。
“你还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陆襄襄笑着指了指墙上的时钟，将他面前的盘子拿到一边，“我们来做操吧。”
噗。
这么突然吗？
盛临川诧异，觉得姑娘有一点跳脱。
“做什么操？”他看向她亮晶晶的眸子。陆襄襄身上的精力似乎用不完，每次见到她都觉得她像是灼人的骄阳，有使不完的能量。
“你跟我学就行。”她微笑地看他，眼神柔软。
“把双手食指和中指两个手指之间并在一起，闭上眼。”
“用这两个手指的指尖，分别轮流轻敲你的眉心、双眼外侧、眼下、下巴和锁骨。”
“每敲到一个地方，边不断轻敲边在嘴上默念：‘我相信我做的每一个决定，我尊重我心中每一个信念，我选择爱我自己。’”
“念完一遍之后就可以换下一个地方，等到锁骨也敲完之后，右手抓住左手的手腕，深呼吸，心里默默想象平静的场景，然后整套操就做完了。”
“这套操是 Emotional Freedom Technique （情绪解放术），简称EFT，可以有效地缓解压力、焦虑和不良情绪。”
盛临川看着她，觉得陆襄襄认真的模样有点神奇。
他神情懒懒，靠向椅背，“不想做。”
陆襄襄撅起嘴，直接拿起他的手将他拉了起来，“你试试，真的特别管用，你跟着我念就行。”
她的手很暖，强行将他的手指并成形状放到眉心，指纹接触指纹，发出细沙一样的动静。
盛临川失笑，有些无可奈何地照做起来，手指敲向眉心。
“我相信我做的每一个决定。”
“我相信我做的每一个决定。”
“我尊重我心中每一个信念。”
“我尊重我心中每一个信念。”
“我选择爱我自己。”
“……我选择爱我自己。”
陆襄襄的声音平静又坚定，像是温和的潮水，灌满整个房间，漾起细小的回音。
盛临川睁眼看她。
*
姑娘的表情放松，神态虔诚，粉红色的唇瓣一开一合，眼下的睫毛浓黑上翘，莹白的皮肤泛着柔光，阳光落在脸颊，在重复的语调中显出一股莫名的神圣。
周身漫着若隐若现的清甜香气。
他想起了他许多年前在意大利一个不知名教堂中见过的一幅圣母像。
画中的圣母玛利亚，就像此时的陆襄襄，嘴中吟唱着圣洁的福音，身沐圣光，生而纯净。而他，就好像伏在她身前的教众，不自觉被她吸引，祈求在圣母辉光下，洗净脏污，重获新生。
他轻缓地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嘴里不自觉地跟着她低声诵念。
陆襄襄的手轻敲到锁骨。
她的骨骼和脖颈在空气中划出纤细又利落的痕迹。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盛临川看向她饱满的身体，心中却没有泛起一丝欲念。
“我选择爱我自己。”
“我选择爱我自己。”
书房里沉默了片刻，盛临川随着陆襄襄的动作进行深呼吸。
温热绵长的气息打在他的脸侧。
“握住自己的手腕，”陆襄襄仍然闭着眼睛，眼睫稳稳当当地覆在脸上，声音轻柔和缓，“想象平静的场景。”
盛临川闭上眼。
他看到旷野、断崖，闻见松林、山风。
可是这些景象却都悠悠经过，最后留下的是书房中姑娘泛着浅浅光芒的面容。
他心绪慢慢平静，可又说不出是因为这套动作，还是因为陆襄襄。
*
睁眼的时候，他对上了她的笑颜。
“是不是觉得心情平静了许多？”陆襄襄期待地看他，有点像是等待万圣节糖果的小孩。
盛临川弯起眸子点点头，“嗯，很管用。”
陆襄襄眉眼染上了笑，“以后你要是压力很大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可以做一次EFT，时间很短效果就很好，这套动作还可以用于治疗上瘾和减肥。”
“你怎么知道这个的？”盛临川顺嘴问道。
她顿了一顿，笑意略微收了收，“我有个朋友做精神治疗，我跟他学的。”
盛临川不作他想，点了点头。
“好了，你的休息时间已经到啦，”姑娘又恢复了劲头，“现在开始继续工作！”
说完她就拿起桌上的蛋糕碟和茶壶出了书房的门。
盛临川看着她的背影走出门去，重新打开了视频带上耳机。
视频一开，就见到屏幕上那几张熟悉面孔上挂着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What（什么）？”盛临川脸上的笑意还未收，觉得他们有些不对劲。
“你的麦克风没关。”其中一个中国面孔的男人开口，笑得揶揄。
盛临川挑眉，扫了一眼屏幕中的众人，嘴角仍上扬着。
“Your voice was so gentle， and you smiles a lot！ We have never seen you like that（你的声音那么温柔，还一直在笑，我们都没见过你这个样子）！”一个褐发男人惊讶地开口。
“Sheng， are you trying to hide a girlfriend from us（盛，你是不是瞒着我们交了女朋友）？”一个北欧面孔的高大男人笑问。
众人看着他笑，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期待着回答。
盛临川垂眸，笑意敛起。
“Don't you have no work to do（你们没别的事干了吗）？”
这时，陆襄襄又打开门重新进了书房，她朝盛临川笑了一笑，继续回到沙发上看剧本去了。
盛临川的目光追随她几秒，慢慢柔和下来。
视频中的中国男人趁机回身对其他人做了口型。
“Must be girlfriend（肯定是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