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襄襄的呼吸一滞。
时间顿住一须弥。
神智落地，林间的草木沙沙作响。
阳光停住，微风停住，心跳停住，男人微翘的眼睫也停住。
他噙着笑意，眼皮撩起，懒懒地看她。
她的胃被提起来，吊在半空中，腰腹内部像一根琴弦被拉紧。氧气进了一半。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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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支付宝到账两千五百元”的提示音又在陆襄襄耳边响起。
她回过神来。
啊啊啊这都是什么事啊。
她脑子一片空白，心跳加速，没办法思考任何事情。
男人靠在酒吧走廊轻笑的模样，男人站在阳光下枕着金辉的模样。
两相交织，分不清真实。
耳边嗡嗡作响。
“……襄襄？”盛霆疑惑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恍惚间将她拉回现实。
陆襄襄从幻梦中惊醒，分不清身处何方。她一下子有些懵，“啊？”
那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正看着自己，陆襄襄的的呼吸渐渐加快。
“你怎么了？”盛霆看向她，觉得她的反应有一点奇怪，似乎陡然间变迟钝了好多。
难不成还没见面就被他家老爷子吓坏了？
“没怎么，”陆襄襄调整了下呼吸，将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了下去，垂下眼睛，嘴角微微抿了抿，“就是有一点紧张。”
“小侄媳妇第一次见老爷子吗？”男人的声音传来，嗓音低沉微磁，“小侄媳妇”四个字咬的婉转缓慢。
“嗯。”陆襄襄点点头，定了定神看向盛临川。
男人的瞳仁极黑，墨玉一般，能从中看到姑娘的身影，清淡的笑意荡漾开来。
两人眼神对上的一瞬间，她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闪瞬即逝的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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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
他和盛霆长得有几分相似，但是气质上却完全不一样。
盛霆的眉目还带着少年气，目光直率灼热；而盛临川眉目些许上挑，眼眸天生带笑，略微深沉，像只狐狸。
他这张脸，放到哪里都让人移不开眼。
被一张帅脸迷惑心智的事情，说出去实在很丢人。
“襄襄胆子小，性格又温和，可能没办法适应老爷子的说话方式，”盛霆替她解释，同样维持着周到体贴、两情相悦的男友人设，“一会小叔你得帮我转移下老爷子的怒火。”
求你了老弟，别乱说话了。陆襄襄额头上落下三道黑线，疯狂发送脑电波，期待能用心电感应让盛霆收回刚才的话。
盛临川挑眉一笑。
胆子小？性格温和？没办法适应老爷子的说话方式？
真心的吗？
他脸上却不动声色，“你放心，老爷子骂我还骂不够，估计没精力管你。”
陆襄襄闻言暗自舒了口气。
看来，盛临川要不是不记得自己了、就是不打算拆穿她了。
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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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齐走进大厅。
从外面看这宅子，只知道古色古香，进到里面，看见宅子里的装潢内饰，才知道有多奢华。
盛家的老爷子似乎真是按照造十成还原的规格来装修自己的宅子。枣红色作底，内里的家居摆设全是中式古典风格，整个宅子大气又恢弘。
每一样装饰、每一道花纹，都精致华贵无比，细节处见真章。
尽管陆襄襄还是第一次见识盛家的财力，但是理智克制住了她四处张望的想法。
“小叔你什么时候回国的？”见到自家老爷子不在大厅，盛霆也放松下来，开始寒暄。
他拉着陆襄襄在沙发上坐下，盛临川则坐在对面，翘着二郎腿，显得十分悠闲。
“今早。”盛临川开口，眼神却有意无意地往坐得笔直的陆襄襄看了一眼，正对上她的眸子。
他嘴角微微一翘，带着些许狡诈地又添了一句，“从新加坡转机回来的。”
他绝对记得！
陆襄襄心脏一跳，看着盛临川。
他嘴角的弧度愈深。
“这么巧？”盛霆笑，看向陆襄襄，“襄襄前两天也刚从新加坡回来，我们有个朋友从NUS毕业。”
“嗯，”盛临川从喉中轻缓地带出音节来，能听出戏谑的笑意，“的确很巧。”
陆襄襄脸居然有点烧。
她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不过是个男人而已，虽然她真的好多年没有对人动过心，但是也不至于见到个帅男人就这样吧。
对自己感到失望。
——算了算了。
今天还是安心扮演小白兔就行。
她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架势。
盛临川见到陆襄襄执意乖巧的模样，越发生出了想要逗逗她的心思。
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反倒是像前几天被抢劫的那姑娘是她一样？
“听说小侄媳妇和阿霆是在英国上学的时候认识的？”盛临川目光灼灼看着陆襄襄，显然是打定主意要让她回话了。
陆襄襄抬眼看他，似乎要陷入他深邃的眼神中去。
她顿了一顿，开口反驳，“不是侄媳妇。”
“嗯？”盛临川微微挑眉。
陆襄襄呼了口气，镇定片刻之后，用轻轻软软的声音开口，“我和盛霆没有结婚，叫我侄媳妇恐怕不大合适。”
当然重点不是这个。
侄媳妇和小叔？听起来就没有CP感，活生生的不伦恋。
反正不能叫她侄媳妇。
“可是，”盛临川轻笑，嗓音微噪，“你刚才也叫我小叔了。”
陆襄襄下意识地瞪他，瞪了一半却又没了气势匆忙收回。
那完全不一样好吧。
叫他小叔她还吃着亏呢。
她动了动嘴唇，唇边的小痣仿佛活了起来，颇有些赌气般说道，“那要不我叫你盛先生？”
盛临川看见了小野猫的影子。
他眉眼染笑，有一丝奸计得逞的味道，“逗你的，叫我小叔就行。”
为什么好像她被占便宜了？
陆襄襄微微撅嘴。
盛霆坐在一旁，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插不上话。
他和盛临川，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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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见面，他还在英国上学，假期的时候跑了一趟欧洲，盛临川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和他吃了个饭。
但尽管好些年没见，他心里仍然很清楚，盛临川虽然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可实际上是一头绝对的笑面虎。
在集团管理和商业决策上，颇有盛老爷子当年的铁腕风格，行事大胆，手腕极狠。
他对你笑得越开心，回头整你的时候也越卖力。
所以盛霆和他虽然年纪相差不大，关系也不错，却从小到大都没敢惹过他这位小叔。
“小叔你别逗她，襄襄怕生，今天第一次见老爷子，心里紧张着呢。”盛霆“含情脉脉”地转头看了陆襄襄一眼，语气放缓，音调中带着些许宠溺。
很好，老哥你很好。
不愧是跟着话剧界的天才做了好几年朋友，演技直线上升。
陆襄襄用坚定的眼神给盛霆点了一个赞。
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大厅后方却突然传来一个陌生而威严的声音。
“又不是什么猛禽野兽，有什么可紧张的？”
大厅中沉默片刻。
那声音雄浑厚重，中气十足，虽能听出上了年纪，但是却丝毫不闻老态。
陆襄襄眼力见极佳，当场就“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朝着声音来处柔柔弱弱地鞠了个躬。
眼前站着一位高大挺拔的老者。
他穿着整洁，脸上的皱纹千沟万壑，留着一头寸许的白发，能看出年纪很大了。
他手上执着一根拐杖，站在楼梯下，不怒而有威，气势极大。
陆襄襄看见那双眼睛，就知道盛家的老爷子绝对是名不虚传。
那是一双鹰一般的眸子。
此时那双鹰目正紧紧盯着陆襄襄，目光直接又凌厉，仿佛带着千军万马而来，凛冽的气势让人周身一颤。
盛临川笑意收了收。
他知道，老爷子这是不动声色的下马威。
作为破坏了盛娄两家联姻的姑娘，盛老爷子今天能让她进门就算是给自己的长孙盛霆面子了。
他十分确信，盛老爷子这一上来的下马威，是打着直接将姑娘逼走的心思。
他也毫不怀疑，如果是个心理素质稍差的姑娘，恐怕只这一眼就能让人家哭出声来。
一辈子都活在战场上的老爷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应付得了的。
可是——
这姑娘压根没看他。
“爷爷好，爷爷您看起来真年轻。”软糯的声音传来，姑娘垂着眼，像一只乖巧的家养兔。
这话真是一点也不走心。
盛临川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后低低地笑。
一拳打在棉花上，也不过如此了吧。
上来的第一局就让盛老爷子的谋划落空，陆襄襄真是个宝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