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玉宛搀着我的那双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回到和鸣殿,我还来没得及问玉宛换了假籍一事,云夕便慌慌张张从外头小跑着进来,气喘吁吁道:“王妃猜奴婢,刚才,刚才在外头瞧见谁了?”
玉宛笑了笑,嗔怪道:“怎慌成这样?瞧见谁了?喘口气儿,慢慢说。”
云夕点点头,仍在喘着气儿,我笑着吩咐玉宛道:“给她倒口水吧。”
玉宛应着,转身取了暖壶倒了杯水递给了云夕。
“喏,喝口水,慢慢讲。”
“谢谢姑姑。”云夕自是有些不好意思,双手接了杯子,一口气儿喝完,缓了缓,道:“奴婢方才瞧见太后宫里的无缪了。”
我嗔怪道:“瞧把你给急的,怎见着无缪就慌成这样了?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云夕摇摇头,道:“王妃可知奴婢看见无缪和谁在一起?”
“谁?”
“翎妃身边的侍女碧落。”
我怔了一下,道:“或是翎妃有事要托无缪?”
“正是。”
我笑了笑,道:“估摸着,翎妃私下里与朝中不少大臣都有往来,她与无缪有所往来也就不觉稀罕了。只是,到底是何事,直接说了就是。”
“诺。王妃可还记得前几日去太后宫里见到的那只鸟?”
“唔,自然记得,莫非与那只锦凤有关么?”
云夕点点头,道:“奴婢记得那日王妃告诉太后那锦凤只吃虫子,当时太后就命了无缪去找虫子。奴婢今日出门,刚巧路过柳提春晓园,正走着,便看见了无缪和一名宫女站着说话。于是就悄悄躲到了假山后头,却发现那宫女正是碧落。奴婢亲眼看见无缪将一个罐子交给了碧落,还说罐子里装的全都是虫子,让碧落带回去交给翎妃,再让翎妃献给太后,就说是翎妃命人寻来的虫子。”
玉宛与我同时看了彼此一眼,又看向云夕。
玉宛惊讶问她:“当真吗?你可确定那无缪将虫子交给了碧落?”
云夕笃定道:“千真万确,奴婢听的一清二楚。奴婢怕被人发现了,便赶紧悄悄离开了。不知为何,奴婢就觉得他们这般鬼鬼祟祟,其中必有猫腻。况且这寒冬腊月的,无缪是从哪里得来的虫子?他一向喜欢讨好太后,为何偏偏又把寻来的虫子交给翎妃,让翎妃去讨这个好?奴婢甚至怀疑,怀疑五毒蛊的事就是无缪干的!”
玉宛赶紧上前用手捂住了云夕的嘴巴,四下里瞧了一眼,嗔怪道:“你这丫头,这么大声做什么?无缪毕竟是太后的人,这宫中你呆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谁敢轻易去招惹无缪?况且此事咱们没有十足的凭据,即使心里怀疑,却也不能随口就说。”
听了云夕这么一说,我心中也更加确定五毒蛊一事必是无缪所为。见云夕因着被玉宛责备,眼中已有些委屈,我安慰道:“罢了,以后谨慎些就是了。你玉宛姑姑不过是担心你哪天祸从口出,你应当感激她这份护你的心思。”
云夕低着头,施了一礼,道:“诺。奴婢心里都明白,明白王妃和姑姑是为奴婢好,奴婢谢王妃、谢玉宛姑姑。”
我起身踱了几步,温声道:“如今,我身边真正能说话的,就只有你和玉宛姑姑了,你们若是再有个好歹,我在这宫中只怕会更加艰难。”
想起那日无缪看我时阴毒的眼神,仍心有余悸。
我至今不明白他究竟为何要置我于死地?他杀我动机究竟是什么?还是他背后有人指使他来除掉我?而那个人又会是谁?是太后,还是相邦吕回,又或是翎妃?只是,他们若要杀我,应该是此时才对,为何在那时杀我?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但五毒蛊一事必是无缪所为无疑了。
玉宛见我凝思,示意云夕退了出去,轻叹道:“王妃可还是在为无缪要伤害王妃的动机而困惑?”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道:“惟玉宛知我心也。”
“王妃何必为此伤神?那无缪仗着有太后撑腰,在宫中横行霸道已久,宫人们都是敢怒不敢言,不知背地里做了多少坏事。奴婢甚至听说……”玉宛似伤神,顿了顿,继续道:“听说前阵子他看上了尚仪司的一个新入宫的小宫女,那丫头今年刚满十三岁,竟被他……被他给糟蹋了……”
我吃惊道:“什么?这个无缪真是胆大妄为的无耻之徒!他是太后的男宠,竟敢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对宫女下手!太后可知道此事?”
玉宛哀伤道:“听宫人们私下里说,太后应是知道了,却是派人将那个宫女给处置了,听说死得极惨……”
我气愤道:“分明是无缪作孽,为何要杀了那宫女?”
玉宛叹道:“无缪是太后身边的人,出了这等事,太后已颜面尽失,又牵扯到宫女一事,总归是关系到王上的威严……那无缪向来擅长花言巧语,太后大概是不舍得他罢……听说还是无缪亲自派人将那宫女剁成肉酱,做成了人肉包子,跪在太后面前,吃了下去,磕头认罪,这事才算了……”
“王上知道此事么?”我捂着心口,顿觉惊恐万分,不禁后退了几步。
玉宛摇摇头,答:“此事乃是有损天威的事,加上宫里人人忌惮无缪,太后终究还是护着他,怕是无人敢去传话。”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此等惨无人性的祸患,迟早会遭报应。”
玉宛咬着下唇,泪然愤愤道:“王妃所言极是,无缪迟早会有他的报应!”
“看来他能想出用‘五毒蛊’这种阴毒的法子来加害于我,也就不足为奇了。”
“总之,王妃定要对此人多加提防。”
我频频点头,思量道:“嗯。如云夕所说,他竟将找来的虫子交给翎妃,让翎妃去太后那里讨好,该不会是那日我说了那些话,令他觉察到我已经怀疑了他吧?他这么做是为了防止事情败露?”
“这倒是极有可能。只是这件事,咱们想要讨回个公道,怕是难上加难,毕竟当日是王上亲自将事情定案,无论对错如何,真相如何,咱们都不可以再去翻案了。”
“姑姑说的极是。且让小顺继续留意着无缪吧,别忘了叮嘱他要小心。”
玉宛应声,又叮嘱道:“王妃暂且别再为此伤神了,身子要紧,如今刚刚痊愈,还是要静心调养才好。”
我怅然若失地望向大扇菱格窗子上的雕雀,只觉那雕雀似乎正衔着我的心脏,扑腾着飞入云端,又猛地直直沉沉向下坠去,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