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跟芙蕖进来,将那些残羹碎片清理干净,又把屋子里重新收拾了一番。
云夕跟魏进一起拿着赵公公的腰牌去内务监领了炭火冬需回来,又喊了小顺一块生起了炭盆子,屋子里渐渐暖和起来。
赵二将她四人叫住了问话,问道:“和鸣居现如今还有几个人在当差?”
云夕答:“回公公,原本有十来个人,如今只剩我、落英、芙蕖、魏进和小顺五个人了。”
或许赵二心里明白,才没再问下去。自和鸣殿出事以后,那几个人见我大势已去,估摸着是给福来送了些好处,给调配到其他宫里做事去了。
云夕自不忘谢赵二,跪下来朝赵二行叩拜大礼,说:“云夕跟魏进一起去的内务监,有公公的腰牌在手,内务监小厮虽有些诧异,却不敢怠慢分毫。云夕代元王妃谢过赵公公!公公请受我一拜。”
赵二略略躬身回了一礼,道:“云夕姑娘快请起,不必多礼。这些本就是我该做的,若不是我一时疏忽,派了福来这个混账东西来当这个差,元妃也不会如此遭罪,想来我也难辞其咎。”
福来慌慌张张领着张御医从外头匆匆进来,那张御医来跟前瞧了瞧,又把了脉,叹息道:“看脉象,最要紧倒不是食物中毒之症,只是元妃长期五脏郁结,气血严重亏损,本就病体虚弱,此番再吃坏了东西,严重的话,确是能要了她的性命的。”
福来一听顿时慌了神,不等赵二发作,扑通一声跪在了赵二跟前,苦苦哀求道:“公公饶命!福来发誓,福来真的没有给元妃送馊食啊!那馊食向来都是给下人们吃的,哪里想到元妃会吃到馊食的啊,这可不能怪我!这,这要是论起错来,这都是和鸣居的下人们照顾不周!没准儿还是他们把好的给吃了,把馊的留给元妃了呢!”
“混账东西!还敢嘴硬!”只听赵二一声怒骂,接着冷冷命令道:“来人哪!先把福来带下去,看押在柴房,等候发落!”
福来仍不依不饶地哭喊着求饶,两个身形健壮的内监迅速进来将他带了下去,那呼喊声也渐渐远去了。
赵二问张御医:“那此时该如何医治是好?”
“这……”那张御医叹了口气,似有迟疑,接着缓缓道:“必先以针灸之术逼出元妃五腹六脏里的郁气和毒素,疏通气脉,再配以汤药,静心调养一段时日,再作诊断。”
我默默听着,心里只觉一阵紧张,这针灸之术,我在西虬也曾见过。待会儿施针的时候,万一被发现自己是假装昏厥,该如何是好。
听见赵二道:“那就有劳张御医尽快为元妃施针吧。”
张御医回答:“可这施针并非只灸在手上,而是要在头部、背部、手部、足部针灸,男女有别,且元妃贵为王妃,我等怎敢冒犯哪。”
“这可怎么办?那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没了。元妃的病先前也是我负责调理,那时已提醒过她,但没有这般严重,如今必须先施以针灸之术,方可有救。”
赵二急了,道:“你这话不等于没说吗!不施针不行,施针你又不能,那你倒是说个有用的法子出来啊!”
“这……公公莫着急,容我想想便是。”张御医想了想,终于开口道:“我倒是有个人选可以来为元妃施针,只是此事不合宫中规矩,怕王上知道了,是要治罪的。”
赵二说:“张御医先说来听听。”
张御医缓缓道:“这宫中向来行医问药都是男人的事,因着不合规矩礼教,宫中从未有过女御医。倒是有一位宫女——尚仪司的玉宛,若是要为元妃施针,她怕是唯一的人选。”
赵二吃惊道:“尚仪司的玉宛姑姑?”
那张御医诚然道:“正是。她本姓冷,名玉宛,乃是前任御医令冷褚实之女,亦是在下的表妹。虽不是御医,却自幼习得医术,精通医理。”
赵二惊异:“冷褚实?此人不是因着当年没能医好先王的顽疾,被太王太后下令满门抄斩了吗?为何还会有一女在宫中当差?”
“的确如此。只是当年,冷褚实死前在狱中上血书恳求留下玉宛一命,太后念冷家世代为御医令,对幽宫尽心尽责,又可怜他膝下无子,仅存一女,便向太王太后说情,留下了玉宛。后来机缘巧合,她才进了宫里做事。”
“原来如此。”赵二踟蹰片刻,对张御医说:“那就去请玉宛来吧,我这就去福安阁向王上禀报一声,就说元妃生病危在旦夕,急需玉宛代替张御医为元妃施针。王上说了,元妃不准死。想必不会不会答应的。事后,即便王上问起来,也不算先斩后奏。”
张御医恭谦道:“公公英明。表妹玉宛虽为女子,其医术并不在我之下,若是她来助我为元妃医治,元妃的病只会多出一分痊愈的把握。”
赵二顿了顿,吩咐道:“落英、芙蕖你二人在此好生照看元妃。云夕,你随张御医一道,去请尚仪司玉宛姑姑前来为元妃施针。”
宫人们连声应诺,各自去了。
我此刻仍不得不闭目躺在榻上,只是觉着稍稍松了口气。
落英上前来,轻轻为我掖好被褥,芙蕖则在一旁小声说:“我听说走的那几个,如今都去了翎妃宫里当差,风光无限,不知给福来送了多少好处?”
落英低声讥笑道:“呦,听你这话是羡慕了?莫非你也想去翎妃那里?”
芙蕖窃声道:“想又怎么了,总比伺候这么个将死之人要好多了吧。”
落英制止道:“呸呸呸,什么话都敢说,嘴上怎连个把门的都没了!想去你也去好了,别在这儿丧气!”
芙蕖听落英动了气,便低声解释道:“瞧你,我也就这么一说罢了,如今福来犯了事了,我就算想去也没了门路不是。你说,咱们这位王妃以后还能好起来吗?”
“嘘!”落英禁止她说下去,接着低声道:“我劝你还是赶紧闭嘴吧,少说几句废话,好多活几日。打咱们第一天进宫来,姑姑就教导过我们,在这宫里当差,最忌讳的就是‘不忠’。那些不忠之人,即使到了王上跟前当差,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谁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我听着她二人一来一去的对话,只在心中对那芙蕖付之一笑,倒也因着落英的那番话感到一丝欣慰。
其实也怨不得那些奴才势力,这宫里头本就如此。不过,这种不忠不义之人,留着非但无用,没准儿将来还会深受其害。
待我好起来,和鸣居也该重新清理清理了。
许是落英的一番话令那芙蕖扫了兴致,她便不再说下去。
屋子里瞬间静了下来,可听见炭盆子里的炭火烧的噼啪作响。
我不由得想到尚仪司那位玉宛姑姑,心中暗暗思量,原来那玉宛姑姑是幽国医药世家之女。
赐封那日,我第一次见她,便觉得她自有一种不同于旁人的感觉,说不上是什么,倒令人印象深刻。
只是没想到,她的身世竟如此凄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