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昭德宫出来,沿着原路返回,我不疾不徐地漫步在柳提春晓园里,一路若有所思。
忽闻身后有人叫住了我。
“元妃妹妹请留步。”
我转过身去,翎妃正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看着我。
我亦回之一笑,道:“如果没记错的话,翎妃姐姐的清泉宫应该不是往这个方向走吧?”
翎妃讪笑道:“瞧妹妹说的,怎么?妹妹在太后跟前儿那般伶牙俐齿,编故事的本事一套一套的,怎见了我就是这般?你是不愿与我说话么?”
我笑了笑,温声道:“翎妃姐姐何出此言?上次姐姐送去和鸣殿的那些东西,我瞧着件件都是珍奇的玩意儿,都还没来得及亲自去清泉宫谢谢姐姐呢,怎能说不愿搭理姐姐?”
翎妃笑笑盯着我看,目光中带着犀利,得意道:“那是自然。妹妹识货就好,那些可都是王上平日赏赐给清泉宫的东西,岂会有不稀罕的玩意儿。”
我笑笑,忽想起那日赵公公让我把翎妃送来的东西给他瞧一眼,当时他虽未说什么,可我从他的表情里已隐约读出一丝异样。
这宫里头,但凡王上赏赐的东西,自然都是要记档的,赵公公身为王上的近身侍官,又怎会不知且感到惊奇?只怕那些东西并非都是王上所赠。
不愿与她多作纠缠,见她已有意挑起话锋,我只好恭谦道:“姐姐深得王上心意,这宫里自无人可与姐姐相提并论,妹妹更是望尘莫及。”
话音刚落,只见翎妃朝我身后看了一眼,满脸惊喜之色,又低眉垂目地跪了下来,直到听见翎妃娇声施礼道:“臣妾参见王上!”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是东方甫尹来了。
还未反应过来,东方甫尹已站在了我面前,赵公公跟在后头。
不知为何,那日床榻之上,他贴在我耳边说的那番动情之话,竟不由自主地回响在耳边。瞬时一慌,两颊绯红,向后退了退,险些没站稳,竟呆呆地不知所措起来。
云夕跪在我身旁,用手了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行礼。
自赐封那日至今,这还是我第一次再见到东方甫尹,他明显消瘦了些。
呼吸似有些局促,跪下来行礼,道:“臣妾参见王上。”
我看见他从我面前直接走了过去,搀着雪玲珑起身,温声道:“免礼。地上寒凉,翎妃快请起,你一到冬天受了寒,就喊着膝盖疼,可别再着了寒气。”
“臣妾多谢王上挂念,王上政务繁忙,竟还记得臣妾的腿疾,臣妾感动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外头天冷,翎妃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寡人正要去母后宫里探望母后。”
“王上,臣妾已有多日未见到王上了,听说王上近来不见人,也不出门,闭关在福安阁。臣妾正担心王上操劳过度,今日见到王上精神抖擞,臣妾不知有多开心多安心。王上就不能陪臣妾多说几句话么?”
此时,我仍跪在那里,且听着东方甫尹与雪玲珑在那里郎情妾意。
只听赵公公在一旁提醒道:“王上,太后还在昭德宫等着您前去呢。”
“这月底便是你的生辰,待寡人忙完了这阵子,到时亲自去清泉宫陪你庆祝生辰,如何?”
看来东方甫尹对翎妃倒是真正用心,后宫妃嫔众多,能记住的生辰只怕不多。
只听翎妃惊喜的连声音都在笑,道:“臣妾谢王上!王上可不许骗臣妾。”
东方甫尹淡淡道:“寡人几时骗过你?好了,这下可安心地回去歇着了。”
“诺。王上自己也要当心身子,别累坏了自己,臣妾就先告辞了。”
听见翎妃退下,与我却是连招呼也不打。罢了,此时此刻,他们眼中哪里还会有我的存在。
我默不作声,只等着他一句“免礼”。
半晌没等来,却听见赵公公的声音,低沉道:“王上……这,元妃,元妃还跪着呢。”
“就让她跪着吧。”
“可是,王上,这天儿寒哪,元妃刚捡回一条命,如今已有好转,听御医说,最是受不得寒啊,调理了好一阵子,若是前功尽弃……”
没等赵公公把话说完,东方甫尹已怒斥道:“你如今是越发会当差了!连寡人的家你也敢当了!”
赵二吓得即刻跪了下来,惶恐道:“王上息怒!奴才不敢!奴才该死!”
“她不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么?看样子,跪一跪是死不了的,叫她跪在这里,什么时候寡人从太后宫里出来,什么时候再叫她起来滚回去。”
我心里一阵莫名的疼痛,只冷冷一笑,竟连半个字也不愿说。
才跪了这会儿子,我已感到有些头晕目眩,膝盖生疼,额上又出了虚汗,身上打起了冷战。
云夕见我嘴唇发紫,跪在那里央求道:“奴婢斗胆替元妃求王上开恩!这天气就算是好端端的人,跪上半个时辰都要冻坏的,何况元妃她……”
“还不快住口!”不等云夕说完,我便赶紧喝止了她,我真怕此时东方甫尹一怒之下处决了她。
云夕哭哭啼啼地跪在地上叩头,只听东方甫尹冷笑道:“谁若是想学别人被活剐,寡人便成全了她。”
我不得不叩头在地上,冷冷道:“臣妾多谢王上提醒,王上实在不必为了一个不知深浅的奴才动怒,更不必,不必为了臣妾这样的人动怒。”
“寡人并不想看见你这张脸,还望你好自为之。”
他的语气坚如寒冰,说罢便甩了袖子大步离去。
赵公公叹了口气,安慰道:“王上此时还在气头上,元妃别往心里去,还请多保重,奴才告辞。”
我跪在那里,毫无防备地就被那冰刃刺穿了心脏,竟有泪珠子落了下来。
云夕在一旁哽咽道:“王妃还没好利索,身体正虚弱呢,王上偏偏在这个时候为难王妃。御医说王妃的病已有望痊愈,万一要是再病倒了,可怎么办才好。”
出了这些虚汗,此时觉得浑身上下有如被冰水浇注,头也闷闷的疼。
仿佛从内到外都没了力气,只淡淡责备道:“罢了,少说两句吧,你当真不想活了。方才若不是我有意拦着,你可知你这会儿子已去见云朝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