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不语,半晌,心中凄惶道:“他下的正是这盘棋,他威胁我,若不配合他,他便即刻发兵西虬,攻打盐州。”
“王妃指的是王上?”
我微微颔首,冷冷道:“不是他,还能是谁?”
“这么说来,王上所为皆是故意为之?”
我看了玉宛一眼,淡淡道:“我仍是完璧之身。”
玉宛惊愕,沉默片刻,方道:“王上为何要这样做?”
我摇摇头,凄凉道:“不知。我是要取他性命之人,他怎可能轻易就饶了我?或许他就是想留着我这条命来为他设局做饵,之后即便我真的死于这场纷争,对他来说又有何损失?”
嘴上虽是这样说着,脑海里却不住浮现出昨日枕在他胳膊上睡去的画面。
“可王妃何必只身犯险?”
“如今,我还有得选么?忘了五毒蛊一事么?”
玉宛似乎已明了,只轻轻叹了叹,一时无语。
“昨日去昭德宫拜见太后,发现了些端倪,更加确信五毒蛊一事与无缪脱不了干系。”
我定定地看着玉宛,继续道:“太后宫里多了只五彩青鸟,那鸟儿是夔国一带才有的稀罕物,叫‘锦凤’。重要的是,那鸟儿的习性只吃虫子,不吃旁的。”
玉宛微微一怔,思量道:“眼下正值严冬,哪里有虫子可以喂食,太后从哪里得来的这么个……”
玉宛一语未毕,心下自已恍然,惊讶道:“莫非那用来做蛊的虫子,亦是从太后宫里来的?”
我笑了笑,道:“那只锦凤是无缪出宫在集市上从一个夔国人手中买来的,这鸟儿羽色奇美,叫声十分好听,太后自是十分欢喜。只是蹊跷在,太后整日以麸子、苞米喂食,竟不知这鸟儿生来只吃虫子。”
玉宛愤愤道:“必与无缪脱不了干系!”
“虽不知他为何要杀我,但他既已对我起了杀心,一次不成,便还有下次。”
“那日左贤王也隐晦地提醒过王妃,要小心吕回和无缪二人,看来果真不虚。”
“可见,东方甫贤在宫里的耳目也不少,他不会甘心的。”
“王妃是指?”
“嗯。”我点了点头,继续道:“我料他定会有所动作,只是我先前答应过雨滴太妃劝服他离开这里。”
“雨滴夫人?左贤王的生母?”
“是。倘若能救出雨滴太妃,他母子二人一起离开幽宫,则是好事。如不然,怕再无余地。”
“王妃为何如此笃定左贤王一定不会胜出?”
我淡淡地笑了笑,问道:“王上登基多少年了?”
“已十五年。”
“十五年来,大幽国力如何?”
“比先王在位时更盛。”
玉宛答的干脆利落,连她自己也不由一惊。
我笑笑,道:“那你以为,东方甫尹会当真不知东方甫贤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过,宫中上下,无人不知,王上多年来一直厚待手足,尤其是对待左贤王。想来,王上登基之后,还能够自由出入王宫的,也只有左贤王了。”
兄友弟恭么?我笑笑,心中思量,或许这便是冥冥之中注定东方甫尹登上王位的原因。
“自我生病以来,再没去过太王太后宫中,太王太后已先后两次派人来看望。如今我大病初愈,若再不去拜见她老人家,恐令她猜疑。缓几日,你陪我去一趟寿康宫吧。”
“诺。”玉宛微微欠了欠身。
我忽地想起先前交给红叶的那些“凝息香”,寿康宫应是一切顺遂。
无论如何,东方甫尹并不好对他这位祖母下手,而雨滴太妃一心想除掉这位将她儿置于股掌的舅母,或许只有左贤王还蒙在鼓里,不知疼他爱他的祖母与他娘亲的恩恩怨怨。
至于我,对这位远亲自入宫便无法回避,听多了也见惯了她的心狠手辣。她对西虬的恨,并非时间可以冲淡,大幽若被她独揽,西虬的处境只怕更糟。每逢想到此处,便不由得警醒自己,除了处处提防,必要之时,对这位远亲必犹豫不得半分。
我长叹了一口气,淡淡道:“这几日若无事,不妨让魏进去盯一盯无缪。”
“诺。和鸣居少不了魏进,倒不如让小顺去盯着吧,刚好小顺在宫里脸不熟,也不容易被发现。”
我笑着看了看玉宛,温声道:“那就让小顺去盯着吧,你果然周到。”
“王妃过奖了,玉宛理应替王妃分忧。”
话音刚落,云夕自外面进来,道:“启禀王妃,曦王妃来了。”
“曦姐姐来了?她在哪里?”
“曦王妃此时正在外殿。”
“快请她进内殿来坐。”
“诺。”
云夕去请了曦妃进来,身后跟着的是她的贴身侍女红袖。
多日不见,她看上去一如往常,穿了绛紫色金线滚边的宽袍,只梳了松松一个垂云髻,略施粉黛。
一进来,便笑盈盈地盯着我看,直到我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我忙起了身,上前迎着,憨羞道:“狐玺多日不见姐姐,姐姐怎一进来便盯着人家看?”
曦妃笑着打趣道:“我本就专程来看你,不看你看谁去?我来瞧瞧,今日的元妃和昨日的元妃,可有了区别?”
我笑着羞红了脸,嗔怪道:“真没想到,曦姐姐竟也会开这等玩笑?”
她拿着帕子掩口噗嗤笑了起来,道:“瞧把你急的,这里又没有旁人。”
我握了风云曦的双手,柔声道:“好姐姐,别忙着笑话我了。外头这样冷,姐姐快先坐下来,暖和暖和。”
我一面招呼她坐下,一面接着道:“早上刚收到姐姐差人送来的东西,本该是我亲自去墨玉阁看姐姐才是,又劳烦姐姐跑来和鸣居看我,说起来是我失礼了。”
“这有何妨?左不过是多走几步路的事,咱们姐妹之间,何必拘泥于这些。”
自说话间,落英双手捧了食盘进来,上头两只银盏,加两个银碟,银碟子里分别盛的是瓜子和杏仁枣糕。
我笑问道:“银盏里是什么?”
落英施了一礼,上前道:“回王妃的话,是桂花酪。奴婢们不知曦妃今日要来,时间仓促,只粗陋地备了这些。”
“快呈上来吧,请曦王妃尝尝。”
“诺。”
落英轻轻上前,将那食盘搁在案几上,把银盏、银碟分送到我二人面前。
“曦姐姐,别见怪,尝尝我这里的桂花酪是否可口。”
“妹妹客气,桂花羹、桂花糕我倒是常吃,这桂花酪我还是头一回尝,幽宫里从不兴这样的吃法,这里头都是什么?”
“幽宫膳食精致清淡,不似西虬的饮食。这桂花酪是将燕窝炖烂后,兑入羊奶和米酒煮开,将晒干的桂花洗尽投进去,加了糖,稍稍沸一会儿,关了火,浸到温热便可以了。”
风云曦面上带笑,微微颔首,温声道:“单是听起来,便觉着新奇又好吃了。”
说罢,用那银匙轻轻送一勺入口,似回味一番,欣喜道:“果真软糯香甜,入口柔滑,我本不喜欢羊奶,总觉着腥气儿重了些,没想到做成桂花酪竟如此细腻香甜。”
我看着风云曦,莞尔道:“姐姐喜欢就好,快趁热吃了,好暖和些。姐姐若喜欢,我每日叫人做了送过去。”
风云曦笑道:“何来的这样麻烦,怕不是不想让我再来了?”
我嘿嘿笑道:“哪有的事,我自入宫,便很少在宫中走动。曦姐姐自初次见我,便待我亲切,姐姐再这样说,是要折煞我了。那以后,姐姐常来就是了。”
风云曦一面尝着,一面缓缓道:“逗你玩儿的。这就是了,只瞧着狐玺妹妹这里的吃食才叫一个精致,往后把你宫里不同于别处的吃食,都叫我尝一尝。”
我笑了笑,柔声道:“是,只要姐姐不嫌弃就好。”
内殿里暖意升腾,我愉悦地望着风云曦,感觉好似家中长姐一般亲切,许是因我从未感受过家有长姐的感觉。
遂又想起小时候,自己最羡慕的敏安公主。叔父王与殷夫人育有两女一子,敏安最小。她的长姐静和公主总是陪她一起玩,也总是处处护着她。每次敏安被别的公子公主欺负的时候,静和总是第一个出来保护她,或教训那些欺负她的人,或把她抱在怀里哄一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