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和鸣殿,早早便歇下了,脑袋仍有些眩晕,眼睛已快要睁不开了,浑身疲累,开始犯困。
我侧身躺着,将那绯色丝缎的被面拉至耳台,紧紧贴着面颊,静静地回想着今日在落梅轩所发生的一切。
那翎王妃断然不是个好惹的主儿,罢了,往后能避开还是尽量避开她吧。
幽王那轻蔑至极的眼神和语气,再次浮现在我眼前。
心烦意乱,索性闭上了眼睛。
可不知怎地,刚闭上眼,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我九岁那年,不慎掉入千尺寒潭的画面。
蓦然惊觉,东方甫尹似乎像极了当时救我的那个人。
可转念一想,这根本毫无可能。
那里是离西虬王宫最近的地方,他可是大幽的王上,又怎么可能会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罢了,我定是喝醉了酒才会出现这种幻觉。
依着今日落梅宴上这情形来看,太王太后的确是有意安排了这顿晚膳。
我入宫那日,幽王待我的凉薄和羞辱,想必在后宫也引起了不少的风言风语。
太王太后大概是想借着这顿晚膳,告诉幽宫的上上下下,无论幽王待我如何,我都是幽宫里名正言顺的王妃,是太王太后的人。
论辈分,太王太后是我的姑祖母。当年父王继位的时候,对她的家人十分善待,死去的重新安葬,活着的全部都封了爵位。
后宫妃嫔如此多,她们个个都渴望能为王室绵延子嗣,从此母凭子贵。子嗣不仅代表着血脉,更意味着继承王位的可能性。
她与幽王不睦是真,那她自然想要尽一切可能,扶持自己手中的棋子上位,这样大幽今后就可以继续在她的掌控之中。
想来,我也不过是她的一颗棋子罢了。
既来之,则安之。
眼下,太王太后在大幽的势力还是占据了上风。
可东方甫贤与东方甫尹同为先王的儿子,东方甫贤又深得太王太后疼爱。按理说,以太王太后的智谋和在朝中的势力,当初她必然是可以助东方甫贤登上王位的。那为何又是东方甫尹继承了王位?
或许,幽王与太王太后不睦的原因,也正缘于此吧。
那幽王之所以从一开始便对我百般厌弃,怕也是因为我与太王太后的姻亲关系罢。
今日宴上,他突然出现,我借着醉酒当众失态,不过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我明知他那么不待见我,但也不能就让他这样忽略掉我。我只有与他不断地产生交集,日后才能找到机会亲手杀了他,为我父王和母后报仇,为那些无辜死去的西虬子民报仇。
夜渐渐深了,隐约还可听到窗外嘶嘶的虫鸣声。
眼皮子越来越沉了,身子也渐渐像陷入了棉花套子里。
从今往后,只怕是再也等不来那晚的萧声了罢。
我被禁足在和鸣殿里这几天,日子过得倒也自在。仿佛是打心里面与外面的人和事隔离开来,不再每日抱着多余的念想。
我料定幽王定不会忘记他将我禁足之事,何况若真是日子久了,只怕太王太后也会亲自出面去找幽王,好将我解禁。
只因我听云夕说,王上嘴上说是要将我禁足,可前儿个却特意差人来和鸣殿交代了一番。我自然是出不去的,但也只是别出园子便罢了。外面的人自然也不能进来,但和鸣殿里的这些宫人是可以自由进出的。
如此一来,这哪里像个禁足的样子。不出园子便不出园子罢,反正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这几日,云夕见着甘棠没事儿的时候,总频繁地往太王太后宫里跑,想必她是去到太王太后那儿,禀报我在和鸣殿的一举一动了。
这甘棠、芣苢必然是太王太后的心腹,万万是留不得的,即使眼下动不得,日后早晚要寻个无懈可击的事由,把这二人从和鸣殿给弄出去。
忽然,我想起那日左贤王所言。这幽宫似魔窟一般,要想活下去,最要不得的便是那些无用的慈悲。
我虽不尽赞同,但也明白,对敌人是万万不可以存有仁慈之心的。
起风了,一枚绯红的叶不知从何处飘了进来,落在外殿的青石地面上,我俯下身将它捡起,原是一枚樟叶。
一时间觉得这绯红的叶子煞是好看,忽然就动了心思。
遂命云朝取了一卷书来,又命云夕取了针线盒和些许玄色丝缎来。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比着书卷大小,一针一线地做起书套来,又做了个细小的藏青色流苏坠子,在那樟叶下方凿了一个小孔,将那樟叶和流苏坠子都缝在书套封口处。
“呀!这书套做的可真好看。”云朝将那书套拿在手里,在一边忍不住惊叹。
“快让我也瞧瞧。”云夕在一旁急着喊着,直接从云朝的手里拿了过来。
“你轻点儿,这叶子可是真的,不小心弄破了,非让王妃罚你抄书不可。”云朝轻拍了一下云夕,嗔怪道。
“就你话多。”云夕对着云朝吐了吐舌头,引得我忍俊不禁。
“王妃心思可真是新鲜奇巧啊,我见过宫里的嫔妃们做的锦袋、笔袋,可大多是绣的图样,还真是从没见过像这样,拿真正的树叶做装饰的书袋呢!可真好看啊。”云夕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的摸着瞧着。
见她二人欢喜又好奇的模样,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问云夕:“云夕,前儿个王上差人来和鸣殿,可是他身边的那位宦人赵二?”
云夕答道:“正是。当时王妃正在午睡,奴婢说要去向您通传一声,可赵公公却说不让惊动您午睡,还叮嘱我跟云朝要好生照顾王妃。”
果然是那个宦人赵二,那日我从福安阁逃跑,不但撞了他,还踩了他的脚,不知日后再见面时,他会不会还能认出我来。
“当时还有谁在?”
“当时……”云夕想了一下,接着说:“好像就只有我和云朝在吧,其他的人都在别处值守,并不在内殿。甘棠和芣苢两位姐姐那会儿子也不在和鸣殿里,那赵公公是从掬水园方向过来的。”
“可还交代了些什么?”
“别的倒是没了。”云夕想想,又摇摇头。
那赵二公公是幽王贴身的侍从,想必宫里无人敢怠慢他。
这宫里头向来规矩多,人也多。我一个幽居在偏僻之地又无宠的妃嫔,能劳烦他亲自跑一趟,就为了交代这么几句不算要紧的话,想必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