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进入雍都城内,忽急急停了下来,车身猛烈晃动,我险些撞在左侧车窗上,幸而云夕搀扶及时。
车子回稳了些,云夕小声道:“王妃受惊了。这些人毛手毛脚的,没个利索,待奴婢下去瞧瞧。”
我一只手扶着窗子,轻声道:“不碍事。你去瞧瞧外头发生了什么事?这里不比咸都,随行都是太后跟无缪的人,凡事多留个心总没错。”
“奴婢明白。”云夕掀了帘子,下了马车,大声嚷嚷道:“外头怎么回事?这样没轻没重,怎么驾车的?害的我们王妃险些摔着,若是有个闪失什么的,凭你们多少个脑袋也赔不起。”
我将帘子掀了小缝瞧着,见外头哗啦啦跪了一地人,驾车的宫差哆哆嗦嗦,惶恐道:“元妃恕罪!云夕姑娘息怒!奴才正赶着马车稳稳当当地走着,谁知前头突然窜出来一个叫花子,奴才方才若不及时地刹住马车,只怕会伤了他性命,行路在外,车马最忌讳碰上这些,奴才只是担心冲撞了元妃。”
云夕道:“那人现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喏,就在前面。”那宫差指了指前方,道:“看样子好像是打南边逃荒来的难民,这人拦了车马以后就倒下了,奴才拿脑袋担保,方才绝没有撞到他。”
云夕正要随那名宫差前去,便被我叫住了:“且慢。”
云夕转身道:“王妃有何吩咐?”
“带我去瞧瞧。”
“诺。”云夕应道,前来搀我。
还没走到跟前,就看见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看样子像是昏了过去。
我走过去,蹲了下来,云夕在一旁提醒道:“王妃小心些,还是让奴婢去吧。”
云夕上前,拨开那人头发一看,惊讶道:“王妃快看,竟是个孩子。”
果不其然,看着只有八九岁的模样,只是穿着一身破烂的大人衣裳,那脸上、手上满是被鞭子抽打的血痕,看的人怵目惊心,道:“云夕,快去把随行的医官叫来。”
“诺。”
不一会儿,医官步履匆匆地来了,先是施了礼请了安,便按照我的嘱咐去为那孩子诊断。先是看了看他的眼珠子,又把了把脉,接着又瞧了瞧了口齿,方缓缓禀报道:“启禀元妃,下官已为他看过。此人像是中毒的迹象,浑身又被鞭子抽打受了重伤,此时脉象微弱,恐有性命之忧。”
我闻之心中一惊,小小年纪竟遭人下此毒手,连忙问道:“那可还有得救治?”
“这……”医官犹豫道:“下官并无把握,只能尽力一试。”
“来人,将这孩子带回雍都行宫医治。”
“诺。”
几名宫差迅速地将那孩子抱起,安置在后面的马车上。此时,云夕在身旁小声道:“王妃,这孩子看着确实可怜,可王妃何必将其带回去医治?不如安置在客栈,让医官和一名宫差守着。王妃刚到雍都城内,便遇上这样的事,奴婢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奴婢是担心……”
我自是明白云夕的意思,她担忧的不无道理,但这孩子身受重伤也是千真万确。不等她说完,我便低声打断道:“这孩子已危在旦夕,还是先救人要紧。客栈哪里能有行宫里方便?若真有人存了心要在这里害我们,又何止一个垂死的孩子?”
说罢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看四周,除了我跟她,这随行的又有哪个是和鸣殿的人。云夕点点头,微微欠了欠身,恭敬道:“奴婢知道了。”
到了雍都行宫长乐宫外,已有一众宫人跪在那里等候。云夕搀着我下了马车,随行护卫齐整整地列在两侧,宫人们进进出出地忙着收拾东西。
上前来领路的是一位年长的内监,施礼问安,自称是长乐宫的总领内监,名叫高矩。
我顾不上多寒暄,即刻吩咐高矩带路,差了人将那孩子安置到我的住处,又命医官去为那孩子诊治。那高矩一时有些迷茫,但也不敢多问,只又叫了些人手,十分利索地将一切安排妥当。
我静坐在暖阁中望着瓶子里的那枝梅花愣神,云夕端了水盆子进来,轻声道:“王妃一路舟车劳顿,不妨先洗把脸,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吧,奴婢已吩咐了人去准备些吃的。”
水有蚀骨的凉,我下意识地抽回了手,云夕见状,关切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这水怎是凉的,你快去添些热水来。”
“诺。”云夕应的快,转而却忽地怔住了,疑惑道:“不对啊,这水是我亲自弄的,王妃平时喜欢稍热些的水洗脸,奴婢不会弄错的。”说罢,便将手伸进水盆里试了下,惊讶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支吾道:“这水……这水是热的啊,王妃可以再试下。”
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用手又试了试那水温,却仍是感到蚀骨的凉。见我摇头,云夕又试了试,仍说:“水的确是热的。”
我心中顿感惊恐道:“不,不可能……我怎么可能突然连冷热都分不出了……”
云夕慌张道:“王妃先别着急,兴许是奴婢弄错了呢?奴婢去把外面的几个人都叫进来试一试,一定是奴婢弄错了的。”
云夕说罢,便叫来门口候着的几个宫女内监,让他们挨个把手伸进水里试了试。
我看着他们每个人的反应,莫名地紧张起来,试探道:“这水是热是凉?”
如此一问,几个人不明所以,竟面面相觑起来,唯唯诺诺跪在地上,不好作答。
打头跪着的宫差先是朝我身旁瞧了一眼,接着便是一脸茫然,支支吾吾道:“回元妃的话,这水确实不热。”
我总觉不可信,追问道:“那究竟是凉还是热?”
“这……”他一时没了主意,又朝我身旁看去,我侧脸一瞧,云夕正在一旁朝他使眼色。
我见状心下大为惊慌,道:“都给我说实话!否则全部拉出去杖责四十!”
“奴才不敢!王妃息怒,这……这水的确,的确是凉的。”那宫差说罢,已慌张地叩首跪伏在地上。
云夕见状,慌忙跪了下来,焦急道:“王妃息怒,都是奴婢不好。不如让他们先退下,奴婢再重新打一盆来便是。”
接着,她竟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在了桌子上,并对着那几个人厉声道:“方才的事,你们只做不知,若是谁敢说出去,我定会割了他的脑袋!”
那几个人宫人见状吓得不轻,慌张应诺,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我明白此时不宜发作,心中也已然明白是自己这双手失去了知觉。一时间惶恐至极,两只手颤抖着又一次伸进了那水盆里,那水仍是寒凉刺骨。
既然我已感知不到水的温度,那为何能感觉到蚀骨的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手……我的手……”我怔怔地盯着自己的一双手,险些没站住,幸而云夕及时起身扶住了我。
“王妃别着急,奴婢这就去请医官过来瞧瞧!”
云夕说罢,便转身要走,我即刻叫住了她:“站住!不可!万万不可。那医官是太后差来的人,眼下还没弄清楚是个什么状况,不可声张。否则,我只怕你我都有性命之忧。”
“诺。王妃可是已想到了什么?”
“我怀疑自己是中了毒。”
云夕惊恐道:“中毒?”
我突然哽咽道:“是,中毒。只是,我实在想不出是何时中得毒,以及怎样中的毒。但,不会是太后。”
“是啊,王妃这一路的起居饮食,皆是奴婢亲自操持,旁人何来机会下手?况且此行是太后的旨意,太后若真想害王妃,何必非要择此时下手,白白叫人落了口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