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夜班,两腿能够休闲下来的时候,往往已经是深夜一两点钟。今晚呼吸科病房里十分安静,刘娜查看完一遍病房,偷闲在医生办公室看会书。下月就要理论考试了。即使深知每次都要加班加点,为了迫在眉睫的考试,依旧回回上班把书带着。可尽管如此,如今考试教材的书也才仅看完三分之一。
“刘医生。”
“是胡玉的妈妈啊。”刘娜一转头看到她。这是刘娜开始在临床工作以来见到过的最温柔的妈妈,她声音甜美,长相也格外清秀,只看模样,也就二十多岁,但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女儿今年九岁。然而就这一年,她的女儿被诊断为原发性肺动脉高压,已处于疾病晚期。作为母亲她总在自责,女儿半年多前常常喊累,可她以为女儿是因为缺乏锻炼的缘故,所以还给她报了游泳班。这些剧烈的运动无疑是加剧了她疾病的进展。可是,事实上,即便没有这些活动,对于原发性肺动脉高压在目前医疗技术下确是没有根治的手段,很多患者只能慢慢等待着生命的耗竭。
“刘医生,打扰你了。”
“没关系。是胡玉有事吗?”
“你常常鼓励胡玉,谢谢你。她很听你的话。”
“没什么,是我应该做的。”
“这孩子的病,是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对不起,现在的医疗水平,我们确实没有方法能够帮助她。”
“谢谢。”胡玉妈妈的声音轻轻的,却始终没有掉下眼泪。“孩子很懂事。她刚刚让我给她讲实话。她说,她知道自己的病情,让我在她离开后不要伤心。如果以后妈妈怀孕了,将来她再来做妈妈的女儿。”
说到此处,胡玉的妈妈淡淡地笑了,但是刘娜听着却流下眼泪,她又赶忙伸手抹去。“我不知道这孩子这么懂事。孩子们,其实有时候,什么都知道。”
正说话间,有三个年老的家长抱着包裹里的婴儿急冲冲地走进来,按照常理推断,家属成员多是爷爷奶奶另加一个外婆。“大夫!新生儿病房在哪?”
“就在四楼啊。”
“我们没有找到。”
“要穿过中间过道再往里走!”
“你们这是什么医院!找个病房都找不到!”说话的老汉气势汹汹。
“爸爸,我找了你们老半天。”随后又有个文质彬彬、戴眼镜的男士走进来,像是婴儿的父亲。
“你们要找新生儿病房不在这里,”刘娜走到过道上指给他看。“电梯口往左拐,穿过走廊就到了。”
“我到了那里,说是还要到一楼办理入院手续。”
“是要办好住院的手续才能够进去。”
“你们知不知道我孩子病很重!”斯文的男士开口说话,却是像极了他父亲。
“所以你快去一楼办理啊。让老人家先到新生儿门口,不用跟着你跑!”
“那到一楼哪里办理,在收费处吗?”
“收费处,我记得有好几个,夜班的时候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你自己找找。”
“什么叫自己找找!你不是这家医院的大夫吗!”
“我是,但医院很大,我也不清楚。”
“怎么可能不知道!”
刘娜无奈地微微一笑,“整个医院一千四百人员,部门也非常多,我不可能都认识啊!各个部门的流程也不太清楚。”
“讲这么多废话!什么态度!”年轻的“斯文男”就这样愤愤地拉着几个老人离开了。
胡玉的妈妈看着刘娜走过来,“现在的人性子都比较急,尤其担心孩子的时候。”
“你就不急啊。”
“谢谢。”
“态度,下一步仍要进一步端正态度!”刘娜一本正经地讲,胡玉的妈妈倒是被她逗乐了。
“有时候微笑也会得罪人。”胡玉的妈妈做了善意的提醒。
“啊!服务行业不是要求微笑服务嘛。”
“你们又不是服务行业。”
“我们领导讲了我们是特殊的服务行业。这年头,服务员不好做!”
“阿姨,”远远的,胡玉慢慢走过来,因为她妈妈天天强调她不要剧烈运动。
“怎么啦?”
“刚刚听到一个叔叔对阿姨凶,我给你送牛奶过来喝。”
“瞧瞧,你做得这件‘小棉袄’也太精致,暖心啊!”刘娜看了一眼胡玉的妈妈,又走上前抱住孩子。“谢谢宝贝,阿姨不渴。阿姨还要值班,喝了牛奶,那么香甜,就睡着了。”
“那留着明早喝。”胡玉把牛奶放在了刘娜的办公桌上。
此刻背后又传来晚班值班护士的声音,“刘医生,十一床的丙种球蛋白拿来了,要现在用吗,你下医嘱。”
“用。”
“咱们不打扰刘阿姨工作了。”胡玉的妈妈拉起孩子的手要离开。
刘娜赶忙站起身,“我把电话号码留给你,可以吗?胡玉有事给我讲声。”
“谢谢您,刘医生。”
“叫我娜娜好了。”刘娜写了纸条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