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夜班,从早上的查房开始。
“刘娜,病历主诉应该简明扼要!”主任的训斥和脸色严酷到刺骨的程度。
正当此时,PICU(儿科重症监护病房)最外侧的电子门像是被重物狠狠地撞击数下,紧接着,外面一个恐怖的声音传来,“薛浩!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要杀了你!”声音没有停止,下一个更加尖锐的话语又再次传来,“你这个杀人凶手,薛浩!我要杀了你!”
这里是PICU,主任见惯了这种场面,当身边的小医生们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立即跑上前,关紧第一病区的大门,“快打电话!通知薛浩躲起来!叫保安!”
然而在主任处理一系列工作过程中,刘娜却只是腿脚发麻呆立在原地。这也是人生头一遭,被眼前这种凶悍的阵势完全吓蒙了,虽然仅是听到声音。转头看其他医生,均是个个面露白色,有位中年进修医师竟然双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刘娜听说过这件事情的始末,数周前,薛浩上班时为一位患儿扭转心房扑动,使用了胺碘酮,不想患儿却突然心脏骤停,没有抢救过来。薛浩是前年归国的留学生,在国外行医多年经验老道,当晚值班他见情况紧急果断地采用了这类药物急救患儿。现在家长告到法庭,因为药典上显示儿童中应用胺碘酮的安全性和有效性尚不明确。但事实上,胺碘酮却是儿童心律失常中的常用药物。
“药典,又是药典,依据药典,许多药物,儿童都慎用!但我们临床上却反复在用,还有些药物是要救命的!直接看药品说明,自个治病好啦,何苦要我们医生!”刘娜低声念叨着,但又立马后悔,生怕被主任批评。然而,却是见主任长长地叹了口气,苦笑着看看这位年轻的大夫,“现在的病号家属们已经不再相信我们的诊断了。我们也害怕了他们的用心。”
事情好像是告一段落,主任低下头继续一丝不苟地查看患儿和医师们的临床治疗措施。不想查房刚结束,急救系统的拷机又响起。主任立刻带领急救护士、主管急救医师分秒不差地冲向急救室。
“主任被打了!”两个钟头后,却是听到这个消息。
“为什么?”
“严不严重?”几个医师围上刚刚返回PICU的李医师,他是急诊的专科医生,今年三十六岁刚刚升到主治,成为急救小组成员。
“家长说,孩子从七楼掉下来,送上120急救车的时候还好好的,到医院检查没做完就死了。嫌我们不救命,先做检查!”
“没有医生陪同去做检查。”
“当然跟着。”急救医师看到大家仍在担心主任的伤势,“主任没事,待会就上楼,没伤到。幸好有保安,但保安被打了。”
这会儿科室里第二小组的主治医师也走过来,“如果先用药,又会说咱们在没做任何检查了解病情的状况下乱开药。总得来说,都是咱们没理。”
“不对啊,从七楼掉下来还好好的,这娃不简单。”谢红写着病例不忘插上一句。
“小心你的表达、用词,这可是冷漠无情的淋漓体现。标题叫‘无良医师’。”
“祸从口出,有时候,标点符号也可引起事端。”刘娜面对现实也讲了句话。可是心口处莫名地觉得憋闷:这个可怜的孩子已经冰冷地躺在那里,家长却是一队队地涌进医院,与医生们大打出手理论,而不是去安慰那个已逝的幼小灵魂。对啊,或许能够抚平伤口的,只剩下了赤露露的钱币。
另一位同学也摇了摇头,“如果哪天自己被砍了,我爸妈该怎么办啊?当真想弃学了。”
“小同学,这就不对啦。给你讲几段近两年几位老前辈的经历。神经科的老董,知道吧。一次家属大众跑进病房闹事!他结结实实地挨了块砖头。第二日来查房,知道人家怎么说,他对护士长讲,‘昨天被砸晕,竟然没有保护好听诊器。’护士长当即掏出听诊器,安慰他,‘知道你宝贝这个,看到形势不对,先帮你收好了。’再近些时候,血液科的老姜同学,被家属堵到电梯里,硬是打到多处骨折,这不,人家依旧没放弃医学。只是偶尔吧,还是有点心灵障碍,所以转实验室工作继续为人民服务。李大主任,态度谦和,说话温柔,那也挨过巴掌。神有言道,当你一边脸接了一巴掌,应该拿另一边去接第二掌。”
在主治医师的安慰下,那名同学和刘娜倒是笑了。此时刘娜的工作也基本完成,可以中午回去休息三个多钟头,晚点来接夜班。但是又接到指示,下午有个会议要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