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现在重症留观上班的刘娜,可是一直没有停下来,连上厕所的空都没有。不想憋了老半天,因为连着收治了三个重病号,到此刻竟没了尿感。“阿欣,你收的病号没有什么吧?”
阿欣是新来重观轮转的规陪医生,他们只上中班,十二点钟下班,剩下的八个小时便留刘娜一人继续奋斗。
“没太大问题,哮喘,做过三次雾化,现在好多了。”
“学姐,刚刚110来了,你知道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
“有个家长说早上孩子看过病,回到家里还是发烧,烧到39度。说是医生没有看好,要找那个医生算账,护士们给他们解释说,医生已经下班,而且孩子感染,用了药再烧个几天也是正常。这话不说还好,说完家长就开始吵,打电话把警察叫来了,让警察把那个医生找出来。”
“有限的公共资源就是这么浪费的!挺有才,有想法。”刘娜低下头继续书写病程记录。
“如此瞎闹,只能害得医生加大用药的程度!普通感冒,有时需要的仅是休息,烧个三四天自然病程到了,也便好了。什么都靠药物,如何提高抵抗力!”
“这种干扰社会公共秩序的行为,也不追究!”
“因为是医院,不需要吧。”刘娜轻轻地讲,“年轻人,你收完这两个病人就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我男朋友来接,不然,是铁定不敢回去。这个点,夜里,外面路上好像出过事情。”
“刘娜。”老总走进办公室,她此刻到访,定是有事情。“一个车祸伤的孩子,太重了,你陪我护送到PICU。”
“好的。”刘娜转头对阿欣讲,“亲,你先一个人顶住,有事打我电话,我很快下来。”
刘娜和老总急冲冲地跑到急诊抢救室。当看到那个孩子的第一眼,刘娜的心几乎便冷得发抖了。孩子全身重伤,头部除了血迹便是肿胀,此刻液体正从孩子的耳朵、眼睛、鼻孔流出来,刘娜知道那是脑脊液外漏,然而,那又不单单是脑脊液,刘娜做过那么多次腰穿,自然知道即便是重症感染,也不是这种厚重的乳白色。孩子,还能救得过来吗?
送到PICU后,神经外科的医师也赶到,他是医院神经外科的一二把手,刚巧他今天总值班。然而,当他看到这个孩子后,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怕是没希望啦!”
PICU的门口,那位母亲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又跑过来跪倒在医生面前,求他们救救孩子。但是,大多数时候,能够真正躲避开死神的,却往往并不是医生啊。
“每逢到了暑假,这种‘海陆空’事故几乎是天天发生,溺水、交通事故、坠落伤。抢那点红绿灯,有意思吗?昨天送来的孩子也可怜,他妈妈竟然坐摩托车后面把他抱在大腿上,出事故时,就把孩子丢出去老远!能不出事啊!”老总眼圈红红的,气得牙痒痒。
“谢谢刘娜。”
“那我先回去了。”
刘娜刚刚回到重观室,护士李娅也走进了狭窄的医生办公室。“十一床叫医生。”
“咱们的上帝有什么问题吗?”
“让你们去解释病情,还有化验单;为什么做那么多检查。”
“学姐,我过去吧。正好,我要过去把那个自动出观孩子的出观小结交给他们。”
“好呀。辛苦了。”
解释完病情和化验单,阿欣刚刚走出病房,发现自己的笔似乎丢在了一个患儿床头柜上,于是折回去拿。不想,没走近床位,却是听到大人在细心地教导孩子:“不哭啦,乖孩子,这些医生都坏,没有一个好的。妈妈打他们!”
听完这句话,阿欣缓步走过去,家属也没有抬头看到,阿欣微笑着对孩子戏说:“最坏的是妈妈,竟然带你来医院让坏医生阿姨看病、打针。”然后,脸一板,接着对这位年轻的母亲讲,“你这样教育孩子,就不怕教出一个暴徒!”
说罢,阿欣便心情大好地离开病房,不过没走多远,又听到他隔壁另一张床上的家属亦在教育自己的娃娃,“医生都坏,没有一个好东西!”
“再哭,就让警察抓你!”
“再哭,就让医生给你打针!”
好吧,该尊重、信任、敬畏的称谓,却只用于恐吓。
十二点过后,仅留下刘娜一人,工作似乎变得越发紧凑。直到凌晨三点半钟,她才有空喝杯水。
护士办公室内,李娅递给刘娜一个饼干。“刘娜,知道你省钱,请您。”
“你真贴心,”刘娜接过饼干,当真觉得香甜可口。
“对啦,你怎么知道,五床是美国‘银’!”
“她外公外婆讲的,这年头,来看病的娃,若是香港人,外国人!家里人总是会采取各种途径,直接或迂回地告诉你:他们孩子真正的出生地位。知道,为啥不?”
“骄傲呗!”
“那是!美国人,说出去多气派!”刘娜一叹气,“嗨——,根本原因是咱们自己在嫌弃自己啊!中国人的骨气都到哪里去了!”
话刚说完,手机响了,这个点能够想到她,一看竟是谦谦,“谦,你是知道我也上夜班,对吧!”
采薇出国后,现在只剩下刘娜和谦谦彼此惺惺相惜。这不,谦谦做完心肺复苏填了一堆的死亡证明书,终于空下来,知道今日刘娜也是夜班,便一个电话打过去。
“怎么啦!”
“娜娜,我刚刚抢救了一个鼻咽癌患者!”
“是不是没救过来?”
“是。”
“哭了吧。”
“不是,最主要的是手累啊!一个人心胸按压,按了半个小时。”
“没有人轮流帮你?”
“我们五官科,又不是你ICU,这里夜里就我一个,老总下来,也只是安慰家属。”
“改天我们聚一聚,我请客,吃点好的,慰劳咱们自己。”
“好!”谦谦又是一叹气,“娜娜,生命好脆弱啊。鼻子出血,止不住,接着便是心脏骤停。”
“生命无常,有时候我们太过看重自己了。我们在地球上算不得沧海一粟,在时间上,怕是连白驹过隙都不如。”刘娜刚开始安慰她,李娅又跑进来。“娜娜,急诊室喊你过去,有个孩子特别严重!”
“知道!”刘娜赶紧对电话那头的谦谦讲,“我们这里有重病号,我要过去了,有空去看望你。”
“好的。”谦谦话没说完,电话那头已经挂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