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府,书房上方坐着一个年五十左右的魁梧男子,两颊长满了胡须,一双眼睛泛着凌厉的冷光,面无表情满是冷酷,桌上放着一把宝剑,此人正是司徒蔓野为之焦头烂额的镇北王韩傲。
下方跪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儒雅男人,男人五官容貌和韩傲有些相似,只是男人此时正大汗淋漓,眼中满是心虚懊悔,跪在韩傲面前一动不敢动。
“父王,儿子错了,你原谅儿子这一次吧。”跪在下方的正是韩傲的长子,镇北王世子韩彻,说来韩傲这般凶悍蛮横的模样会有一个韩彻这般儒雅文弱的儿子也是件奇事儿。
“哼,原谅?你如今就敢买凶杀害兄弟,是不是在过些时日本王惹到你了你要连本王一块杀了?”韩傲冷这脸,看着韩彻的眼中满是失望,这个儿子是他的嫡长子,是他的原配发妻为他生下的第一个孩子,长得最像他的一个孩子,偏偏性子像他的生母那般优柔寡断,这么多年哪怕他亲自教导,他依然文武不就,偏偏又被身边的人怂恿得争强好胜。
“不,父王,你相信儿子,儿子虽然与二弟不合,与二弟争斗许久,可是儿子从来没有对二弟下过杀心,这事儿有人冤枉儿子,父王,你相信儿子。”韩彻脸色苍白,痛哭流泪的模样和他身上儒雅气息不符。
“既然没有做过,你要本王原谅你什么?”韩傲冷冷的看着韩彻。
“儿子……儿子……”韩彻眼珠浮动,他要怎么说呢,说了父王会不会对他失望,或是嫌他心狠。
“说!”韩傲怒吼一声,吓了韩彻一大跳。
“儿子,儿子手下一个李副将前些日子暗中投靠了二弟,儿子,儿子杀了他,因儿子心有有气,一怒之下……灭了李家满门,父王,儿子真的错了,不该与二弟争风吃醋,不该这般心狠手辣,父王就原谅儿子这一次吧。”韩彻的额头重重的磕到地上,眼中满是丧气。
“你说,你灭了李家?”韩傲倒是没想到他这个向来心慈手软的儿子居然也会灭门了,显然有些意外。
“是……”韩彻心中想着,会不会他的父王就这般放弃了他,会不会他就这样的失败了,也好,这些年他真的好累,手段不够凌厉,心思不够活跃,他这个世子很失败吧。
“哈哈哈……好,杀的好。”韩傲突然大笑,倒是弄得底下本已经垂头丧气的韩彻讶异不已。
“父王?”韩彻显然不知道他的父王在高兴些什么,他灭李家满门完全是因为心底的愤怒,还有少卿先生的劝说,原本以为父王对他定然是失望不已,却没有料到是这般情况。
“杀的好,彻儿,你总算是开始开窍了,你记住,你是世子,手下的人敢对你不敬,敢背叛你,你改拿出你的身份、你的气势来。”韩傲原本失望透顶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至于什么刺杀不刺杀的,这个时候,韩傲早已经抛到脑后了。
“是……父王。”韩彻无奈的苦笑,他该说什么,说他其实很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比较李副将的家属无辜,可是却因为他的一时之怒全都没有了,他其实很害怕的,很小的时候,他就记得娘亲和他说过因果循环,让他做一个好人,每次看见他的父王干净利落的杀人,他总是在害怕,害怕有一天他的父王也会这般杀了他,或是他的父王这样被杀掉,可是啊,他改变不了这些事,改变不了父王,改变不了别人,他很想做一个母亲口中的好人,可是身边的人和事总是不给他机会,他一直都被推着走上那条他不喜欢的路,偏偏他连反抗父王的勇气都没有。
“那父王,刺杀二弟的那些人……”韩彻怯弱的问道。
“自然是死了,彻儿,这些人当真不是你的人?”韩傲也觉得韩彻做不出这样的事来,要是韩彻有这份狠心,他又何必为他担心忧愁。
“当然不是,父王,儿子说了。不管儿子怎么对二弟不满,怎么与二弟相争,儿子都不可能对二弟下这般杀手。”韩彻双眼满是倔强的说道。
韩傲心中有些庆幸的同时又有些失望,他早该想到了,以彻儿的秉性,怎么可能做出杀害兄弟这样的事来,那么这件事又是谁的手笔,是老二自演自导还是底下那个小子的手段,或者说都不是,是朝廷来的。
韩傲在心中细细的猜想。
夜色朦胧,韩彻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夜空中慢慢的飘落着大片的雪花,韩彻抬头仰望夜空,之间星点的雪白紧挨着落下,夜空中什么也没没有,这雪来的很温柔,没有强风,没有夹带着冰雹,这温柔似乎与这环境不符,在漠北,这样的雪是很少的,漠北的雪向来都是很急的,连带着刺骨的狂风,或是不大不小的冰雹夹杂着雨滴,这样温柔的落雪,就像是狂风暴雨来临前的预警。
额头上还带着些紫红,这是方才在书房留下的,韩彻苦笑,父王想要给他最好的一切,可是,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如果可以,他多想离开这权势的纷争,多想踩着一叶轻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他却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每次看见父王的眼光,他就觉得自己很没用,他让父王失望了,让那些追随他的人失望了,可是他却不能退缩。
回到院子的时候,世子妃常氏迎上来,带着些不确定的担忧,眼神复杂多变,“世子,公公可有怪罪于你?”常氏与韩彻是少年夫妻,是漠北勇威大将军常远之女,这是父王为他精挑细选的世子妃,却不是他喜欢的女子,只是这么多年,常氏无怨无悔的跟在他身边,受着来自各方的闷气,世子妃是个端庄大气不失洒脱的女子,将门之后的她嫁给他之后却处处受着委屈,说来他也是对不起她的。
“没有,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韩彻勉强的扯出一抹微信,虽然他不爱她,但是却也敬重她,这么多年她为他生儿育女,他从来没有对她红过脸。
“你没回来,妾身怎么睡得下?”常氏见韩彻额头的一抹青红,眼中带着隐隐的心疼,她的这个丈夫啊,大概是投错了胎吧。
“让你担心了,我没事。”韩彻拉着常氏的手走进内屋,夜雪飘飘,这夜静得听不见鸟鸣,听不见风号,夜里的人们翻了个身,睡的格外的香甜。
侧院的厢房里,展羽正看着镇北王府的情报,一张平凡的脸上满是淡然,片刻之后便有了计较。
“二公子那边可还好?”展羽正是韩彻口中的少卿先生,两年前在狄族宫墨随口一叫,他也觉得少卿这字不错,于是少卿二字便成了他的字。
“回公子,二公子那边受伤不轻,但无性命之忧。”底下穿着朴素的随从低头恭敬的回答道。
“无性命之忧…听说近来漠北来了一批江湖中人。”展羽瞳眸低沉,若不是司徒蔓野那边传来消息,他怕是也不会想到这位二公子倒是个做大事的人。
“是,属下也只是才查到,前些时日江湖上的几个门派受漠北金老之邀来漠北论武,不过来的这些人都不是武林中的大派,多为江湖中一些名声浪迹之辈。”随从也很好奇,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这权势之争难不成靠武功就可以取胜吗?
“盯紧这些人,另外,给二公子递张帖子。”展羽沉声说道。
“是。”随从恭敬的退出去,从侧面的屏风后面走出一个同样貌不其扬的黑衣少年,一双眼睛格外的漂亮。
“少卿,你说这韩二公子请了这么多的江湖人来漠北干什么?”少年似笑非笑的看着展羽说道,她正愁没理由插手韩傲的事,到不想这漠北王府一样的纷争不断,更想不到这韩二公子这般的决绝。倒是韩傲众多子女中最像韩傲一个,只是可惜,他只是个庶子,前面有个嫡兄压着,还是韩傲心爱的女人生的嫡子。
“除了杀人还有别的用处?”展羽淡淡的说道,得知韩誉手下招了一批江湖中人的时候,展羽就知道了韩誉的打算,他是一点惊讶也没有。
“也不能这么说,除了杀人,还可以做很多,比如,兵符?”少年挑了挑眉看着展羽说道,与展羽对视一眼,展羽瞬间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公主言之有理。”没错,这少年正是司徒蔓野,离开临县之后司徒蔓野便着手查这批江湖人的底细,多数都是些名声狼藉之辈,说来这韩誉坐的确实隐秘,若非元问之留意,他自己又自导了一码戏,怕是也不会引起她的注意。
韩誉和韩彻两个人出生就是对立的,这就算了,偏偏作为长兄的韩彻处处不如韩誉,偏偏韩彻是嫡长子,是韩傲最疼爱的儿子,常氏说韩彻这是投错了胎,可不是吗,韩誉苦心孤诣的想要得到韩傲的认可,想要得到世子之位,可是韩彻却在这世子之位上如坐针毡,想抛抛不下。
韩誉是最像韩彻的一个,偏偏他外貌阴柔,男生女相,自幼不得韩傲喜爱,在镇北王府四个兄弟之中,韩彻有镇北王的扶持才走到了今天,可是韩誉却是在镇北王有意无意的打压之下走到今天,紧逼韩彻的世子之位。
“公子,该喝药了。”一个二八年华的貌美女子穿着玫红色的玫瑰刺绣样金边褙子端着一碗药身姿妖娆的走进来,闻见这刺鼻的中药味,韩誉不由的皱了皱眉头,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不是父王喜爱的孩子,他的母亲也不是父王喜爱的女人,小时候病了,他会很乖的喝药,母亲总是说,他听话父王就会来看他,后来他看见他的大哥摔了一跤,他的父王会亲切的将他抱在怀里,会慢慢的吹着药喂他,他很羡慕,也曾撒过娇的想要得到父王的怀抱,只是结果却让他失望了,他的父王只会冷眼的看着他,看着他自己爬起来,那时候他就知道,他不能听话,他的母亲只是在安慰他罢了,他想要的只能自己去拿。
韩誉端起黑沉的药仰头一口喝下去,舌尖的苦涩和刺鼻的药味久久回旋不去,女子拿起旁边的蜜饯喂给韩誉,甜味冲刺着难闻的气息,片刻便散去,只是心中的不甘和怨恨却是更加的浓郁。
“世子那边怎么样了?”韩誉阴冷的瞳眸深邃,慢慢的靠着身后的枕头上,口气淡淡的问道。
“……世子在书房被王爷教训了一顿,然后回去了。”女子想了想慢慢的开口说道,虽然韩誉面上没有什么,可是她依然能够从他的语气之中听出浓浓的孤寂和不甘,她一直都知道,他只是太渴望被认可罢了,在她心中,他一直都是个好人。
“教训?哼,父王舍得教训他?怕是还在高兴他的儿子终于开窍懂得下手杀人了吧。”韩誉嘲讽的一笑,在他父王眼里,只有韩彻一个儿子,只有韩彻是他的儿子,他和另外几个儿子就像是捡来的一样,不,比捡来的还不如。
“公子,王爷会看到你的好的。”女子握紧韩誉的手,放在心口,想要给他一丝安慰。
“吱吱,我已经习惯了,我也已经不期待了,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渴求他的认可,我想要的只有权力,有了权力就没人敢忽视我,你懂我吗?吱吱。”韩誉纤长的手指挑起女子的下巴,看着女子娇艳的容颜,瞳眸如烈火一般灼热。
“懂,吱吱当然懂公子,吱吱会一直陪伴在公子身边,伴随公子左右。”不管你发达也好,落魄也好,我都会跟在你身边,我知道,你只是太孤独,太渴望让人看见。吱吱在心中默默的说道。
“好,吱吱放心,本公子不会委屈了你。”韩誉将吱吱轻轻的拥在怀里,眼光不知看向何方,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阴冷得没有一丝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