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其镗这才感觉到了一抹秋日的气息。
院子一出,李府四处都是被烧焦的残垣断壁,昨日的那场大火还是烧毁了李仁的几处宅院。可是这李仁看起来真是一点儿都不心疼的样子,依旧如昨日一般狗腿的迎了上来。
“王爷王妃,实在抱歉。昨日府里出了点事情,不知你们睡的可还舒畅?”
战其镗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舒畅,真是太舒畅了。李大人,昨日真是辛苦你了。不知道你忙了一晚上,那刺客可有被抓到?”
实则战其镗昨日睡的一点儿都不安心,外面都是吵吵嚷嚷的扑火的声音,再加上昨晚上的事情令她有些困扰,总觉得要让这李仁付出一点儿什么更加惨痛的代价才行。
战其镗一大早起来就戳李仁的痛处,见李仁面色迟疑,战其镗便料到,却仍毒舌的往他的伤口上撒盐,“看来我昨日说的不错,李大人你真是养了一群废物。不如你听了我的意见,将这些钱粮拿去救急杭州的百姓吧。”
和明瑶宇一处这么久,战其镗没有学来他灵光的头脑,倒是将他的毒舌和挂笑眼下的狐狸心学来了。而战其镗现在更是将这种气势发扬光大,一便笑嘻嘻跟李仁说话,一便有使力的噎他。
这李仁大人在明面上也不好反驳战其镗,只得将所有的怒火愤恨强行压在心头,低头对战其镗道,“王妃说的不错,只是昨日这刺客实在太过狡猾,府中人又并非皇城里的护卫,一时之间办事不利,也是情有可原的,还望王妃多多宽容。毕竟我养着他们,也全非是因为李府。”
李仁在心里盘算着解释说,“这些人也负责照看从别的地来的难民,王妃也知道我是双拳难敌四腿,这边的事情,还是多亏了这些人的。”
战其镗因为很少跟官场上的人打交道,没大听出来这李仁话里的含义。但是苏政华却听的明明白白,李仁这话的意思是在反着讽刺战其镗,他养的都是为民服务的人,战其镗没有理由去干涉他,还有这群为了百姓的人。
苏政华暗暗不爽,冷声道,“李大人办事不利,这是想为自己辩解?”
苏政华的声音跟气势明显比战其镗更加有威信力,李大人有贼心没贼胆,不敢到苏政华面前来作死,只得将头低的更低,道,“在下不敢。”
苏政华踏着步子往正厅里走去,越过李仁身边的时候看了他一眼,“我看李大人是没什么不敢的。”
苏政华的声音是平静的,但那不含一丝情绪的情绪平白带了抹令他心头一颤的威严,李大人心头一抖,跟在苏政华的身后,却还是不明的问了一句,“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政华进了正厅,将手中的一本账本扔给李仁,顺势坐下,端起一杯茶请呷了一口,眼眸垂着,掩去眼中神色。
他道,“大人还是好好跟本王解释一下这账本上的东西吧。”
苏政华扔给李大人的,赫然就是昨日苏政华在书房里细细看的那本赈灾银的账本。他战战兢兢的翻来一看,额头上的虚汗又冒了出来。
苏政华用了昨日整整一个下午,这账本看的也真的是十分仔细,而且上面好些地方还做着记号,正是他作假的地方。
苏政华静静的声音冷冷淡淡的又响起在他的耳畔,“大人还是想好再怎么跟本王解释,本王有的是时间慢慢听。”
“这,这,”李大人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继续去细细的翻看,但他这个时刻绝对什么都不能认,“王爷这是什么意思?上面的东西的确正如记载的这样,我不知道王爷要让我解释什么?”
苏政华是真的不急,道,“如果我记的不错,朝廷再先播下来的赈灾银子是五万两,之后本王去向父皇请命,又播了三万两银子下来,总共便是八万两的赈灾银子。你这账本上记载的七七八八的事,本王略略算了一下,却不足三四万两的银子。”
“怎么会?”李仁惊了,忙道,“这上面明明记的清清楚楚,除却了中途花费的那一万两,其他的都是用在了百姓身上。”
“砰!”战其镗将茶杯使劲儿摔在桌子上,李仁吓的转身,战其镗的眼睛里已经压抑不住她的怒火了,她怒极反笑,“李大人可知我们是何时来的江南,就算李大人不知道我们是何时来的这里,你也应该派人去打听打听,这些时日我们都做了什么,走访了哪些地方。”
“如果我们事先没有来到这里,没有深入百姓,的确看不出来你这账本上有什么破绽,可是现在,这账本在我们眼里就是你用来贪污的证据。”
“可以的话,我不介意将他呈去皇上身边,再叫他派人来仔细的考察,看看你到底是将这些赈灾银子用到了何处?”
李仁吓的差点儿就跪下了,战其镗说完她那一席话,苏政华的手指又开始细细的扣着放着茶杯的桌面,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李仁的心。
僵了两秒,李仁跪了下来,“还请王妃不要污蔑臣,就算你将这些东西呈到皇上面前,也不能说是臣贪污了这些银子,臣的心天地可鉴,不知道臣是哪里得罪了王妃,要让王妃这样污蔑臣?”
战其镗看着他跪在地上要一表忠心的样子,心中厌恶,可是她也没有想过这人会说出这样的话,现在反倒说她在污蔑他?她暗自捏紧了扶手,忍住想上去揍这李大人的冲动。
苏政华轻扣桌面的手指蓦然停住,却让李仁的心又是一紧,又转身跪向了苏政华,“还请王爷明鉴。”
李仁不敢直视苏政华的眼睛,却更感受到他的目光直落在自己身上,淡淡的目光并不刺人,但让他的心更虚。“
却没想到苏政华道却避开了这个话题,轻嘲一句,“李大人,你现在倒是知道自称为臣了?”
李大人心里咯噔一下,又听苏政华道,“你方知道,这南晋是姓苏的?”
从一开始见面,李大人便自是一副是这江南老大的模样,全然将苏政华跟战其镗当做了外人,客人。现在经苏政华这样一提醒,他方知自己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
“王爷说的是,这南晋自然是姓苏的。这江南,也自然是王爷的。”
“李大人还真将本王当成这江南的王爷?”苏政华手指磨砂着茶杯,声音同是淡淡的声。可李大人感觉的到,在这人淡然的背后,那深地里到底沉寂着多少他无法探知的,深沉。
“王爷哪里话,我,臣,臣自然是一开始就将王爷当做这江南的王爷。”
苏政华唇边浮起一抹浅淡的笑,和着那双清寂而略放空的眼睛,连战其镗都能感觉那眼底里的寒气。她不知道,苏政华原来也可以是这样的。她从来觉得他这人不过只是霸道了一些,狂妄了点,有时候还很厚脸皮。
这样的苏政华,是她所没有见过的。
苏政华自浅浅淡漠的笑,却没再说话,李仁的心在这寂静的空气中越跳越快,越跳越乱。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大人可对我昨日的想法有了什么新的想法?”苏政华凉凉的声音又突兀的响起来,李仁真感觉时间在凌迟他。
想法?处于高度紧张的李大人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又忽然想到他们昨晚的话。
每个受灾的州都要他送去药材,粮食和银钱。
李大人的心肝脾肺肾都纠结在了一处,让他恨不得当场晕过去来解决这现在的局面,可是他没有晕,也就意味着他还必须要做出选择。
可是他能怎么选呢?若他答应了,那岂不是就证明了他实际上非常的有钱,他很富的这个问题?那么开始说他贪污不也让他给间接的承认了?
若是他拒绝?李仁在心底里立马否认了这个念头,这一刻,就是再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是不敢拒绝的。他刚才会鼓起勇气来跟战其镗说那些义正言辞的话,一是因为朝廷中还有吴大人给他撑腰,二是就算他们将账本呈上去,以皇上现在对苏政华的态度,也不一定会审理。更是因为,就算皇上到时候下令来查,以他的势力,他难道还不可以另外作假吗?
可他现在还面对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给他的施压,顿了一会儿,李仁道,“王爷眼下的情况你应该也是清楚的,的确是没有多余的钱粮能拿的出手的。不过昨天王爷的提议臣也回去仔细的考虑过,觉得臣的确是应该一视同仁的对待江南的百姓。”
他又迟疑了一下,“王爷,这样吧,待臣回去再想想办法,筹集筹集,我想应该还是可能的。但这时间实在太过紧迫,臣需要时间。”
战其镗心里气极,但也不得不得不承认,这李大人真是好心思。不但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和台阶下,还圆了苏政华的话。
“也好。”苏政华并无再多的话,“那我便给李大人三日时间筹备筹备,时辰也不早了,本王也该回去了。”
说着苏政华便优雅从容的起身,看了一眼地上的李仁,道,“你也别跪着了,起身吧。”
李仁的腿跪的又酸又痛,听了苏政华起身,几乎是一个踉跄,“王爷这就要走了?”李仁的脸上挂着不舍。
战其镗好笑道,“怎么?大人要是不舍的话,我们也不介意多留几日。毕竟你这地方跟其他地方比起来可以算的上是人间天堂了。”
李仁本就是因着客套才虚情假意的留了一留,现下听了战其镗这样说,又怕真的会留下来,装着哑巴不说话了。
战其镗又故作伤心道,“看来李大人真是不太待见我们啊,就连我这一个小小的要求也不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