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很快过去了,寒气只留下了一段若隐若现的尾巴。休赛季也随之而去。
机场。
“你们回去之后也不要松懈。虽然我是带单人的,但是我认为,漾洲,子书,你们俩就是单跳问题。还有……心理压力不要太大,你们实力很强是毋庸置疑的,精益求精一下,放宽心滑,成绩肯定会很好的,不要自己吓自己。”
东方梅正在对这行人苦口婆心地挨个叮嘱。
她对于这一对双人滑搭档的心理阴影避重就轻。
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她现在直接把他俩的心理问题指了出来,反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于是说得十分隐晦,要让他俩自己去找到解决的方法。也是用心良苦。
对于虞子书的跳跃问题也说得十分委婉,张漾洲的单跳是不可挑剔的,主要问题在虞子书跳跃的不稳定性上。东方梅把虞子书一个人存在的跳跃问题说成了他俩的问题,让虞子书不会那么尴尬,这让虞子书心里既是羞愧又是感激。
“谢谢教练!我们会注意的。”
张漾洲虞子书毕恭毕敬地点头。
“柯琛綦清,你们俩就是要注意滑行图案的问题,要更加熟练,滑行技巧要注意磨合提升。”
“谢谢教练……”
“田瞳,你就是要增肌,太瘦了,跳跃力度难度都不够,后期体力也跟不上。但是现在增肌对于奥运会已经来不及了,毕竟适应新的体重需要很久,但是我们可以把目标放长远点,你不要灰心,我们还来日方长,回北京慢慢来。”
“嗯……”田瞳失落地低着头,“教练,我一定会……”
“你不是不回北京了吗?”
田瞳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众人一转头,看见一个一身休闲装,提着行李箱的少女站在眼前。
“荔菲菲?”
“你怎么在这儿!”
张漾洲表情看起来没有很大的起伏,只是微微挑了下眉,和荔菲菲一对上眼儿便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看来还在为前段时间两人的那场对话而尴尬。
而另外几个人就颇显惊讶了,特别是田瞳,语气高拔,一脸不爽。
“哇,好土!……啊!好痛! ”
柯琛不由得吐槽道,被綦清手肘狠狠痛击。
只见荔菲菲上身一件灰色的运动外套,下身一条橙色的灯芯绒质运动裤,鞋子是大红色的运动鞋。这个死亡搭配也就只有她敢穿出门了。
连张漾洲和虞子书看到也不由得皱了皱眉,田瞳更是直接笑出了声。
荔菲菲没有回答任何人,而是继续追问东方梅:
“你不是要回市队了吗?”
东方梅有点尴尬:“害,这不是上面没同意呢么……再怎么说,我也还是个社畜,还是要听上司的好吧?”
荔菲菲一脸鄙夷:“切,我还以为你多拽呢,想走就走。”
“先别说这个。”东方梅一脸嫌弃地看着荔菲菲这一身打扮,“你再怎么不在乎外表,都到了这个年纪了,该是爱打扮的时候了,你能不能注重一下形象?你看看你穿的啥啊?”
荔菲菲低头看了一眼儿自己的穿着,很无辜:
“还是很丑吗?”
众人无言,但是荔菲菲已经失落地从他们的眼神里得出了答案。
“额……”荔菲菲有点尴尬,“我以为穿鲜艳点就会好看的……”
今天好歹是还用心选了下颜色的,没想到还是被吐槽土了……荔菲菲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先不说这些了。她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东方梅打断道。
荔菲菲:“……”
东方梅指着她身边问道:“你提这么大个行李箱干嘛?”
“哦,这个嘛。”
荔菲菲若无其事地笑着拍了拍行李箱,“嘿嘿”傻笑着。
“我不回芬兰了。”
在飞机上荔菲菲被队友连环轰炸,大家都很高兴她终于不打算退役了,而是和他们一起回北京训练。叽叽喳喳地问她的心路历程,只有田瞳和张漾洲不闻不问。
田瞳依旧傲娇地靠在座位上,正眼都不瞧一眼荔菲菲。
张漾洲则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书,哼着小曲,一副轻松惬意的样子。
落地北京,荔菲菲伸了个懒腰。在东方梅的陪伴下直奔国家队领导的办公室,商量和海鸥俱乐部解约的消息。
不去外训自然是能给国家队省下一大笔钱。但是单方提出解约难免让别有用心的人添油加醋地报道,对于荔菲菲名誉有一定损害。况且她身上太多新伤旧疾,国内医疗水平也不如欧洲。外加上奥运会迫在眉睫,这个时候转组不一定马上能适应。
东方梅对于荔菲菲终于打消了退役的念头已经十分欣慰了,听闻荔菲菲要回国训练更是大喜过望。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她也有私心想把荔菲菲留在身边。于是帮着荔菲菲口若悬河深情并茂地忽悠,哦不,劝说着领导同意。
领导对这方面十分重视,连续开了好几天的会,才把荔菲菲回国训练这个事情给确定下来。
一来是海鸥俱乐部以“锦上添花”而不是“回炉重造”闻名。
在荔菲菲的鼎盛时期,他们能让她更上一层楼。
芬兰海鸥俱乐部的Christopher教练的确是很有本事,在很好地保持了荔菲菲柔韧性的同时,他最大限度地利用了荔菲菲惊人的跳跃天赋:
在她去往加拿大训练的第一个赛季,就开发出了四周跳。
而对于在那之后遭遇发育关和伤痛困扰的荔菲菲,海鸥俱乐部并不能力挽狂澜。
东方梅是一手把荔菲菲带到大的,她十分清楚荔菲菲的各种技术和习惯,在这个紧要关节,想要调整荔菲菲的状态,可能还是要靠最熟悉她的教练。
二来是荔菲菲的心理问题。
在连续的打击和失望之后,荔菲菲显然斗志大不如从前,心理也变得阴晴不定,时常焦躁。
但这些都是东方梅站在一个最了解荔菲菲的人的角度看出来的,她并没有告诉领导,而是自己在内心考量。
对于这种情况,呆在熟悉的国内,身边都是同样熟悉的人对荔菲菲的心情会更好。
虽然上层觉得解约这种涉及人情和金钱的事情还是由专门的律师和财务部的领导出面比较好,由选手本人出面的话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但是荔菲菲仍然坚持自己给Christopher打电话坦白这件事,也感谢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
Christopher对于这件事一开始是不解的,甚至是有点生气。
不过他依然选择了尊重荔菲菲的选择,夸奖了荔菲菲的果断,勇敢和坚持不懈。反思了自己为什么没能让荔菲菲东山再起。并送上了最真挚的祝福。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不论怎样,Christopher认真负责地带了她整整三年,荔菲菲心里还是有些不舍的,但是为了自己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一场战役,她只能选择呆在现目前来说最合适的国内。
保持着像在军队里当兵一样的严格作息时间,早上六点,天灰蒙蒙的,荔菲菲就已经起床跑步了。
她现在的腿伤虽然影响不大,但是为了避免复发,自然是不能跑太长时间。于是她洗漱完吃完早餐之后,当早上的热身运动,从租的公寓跑到了冰场。
到了冰场里的陆地训练室,她将弹力带一端绑在了右脚脚踝上,另一端固定在了门上,转90度让左腿靠近门,将右腿向外做外展,反复做着调整右腿伤的恢复训练。
突然,门猝不及防地开了,荔菲菲一个没站稳往后倒去。
“小心!”
一个清亮的男声在耳旁响起,随即荔菲菲感觉到了一只温热,骨节分明的手拖住了自己的后脑勺。
荔菲菲仿佛觉得自己身处小说里英雄救美的梦幻片段。
可是下一秒屁股重重摔在地上的痛感可一点儿也不梦幻。
“啊——”
荔菲菲痛呼出声。
“奶奶的,怎么不连着我整个人一块儿扶……”
荔菲菲心里正抱怨着,一睁眼,便对上了那双深邃清澈的眼睛。
两人面面相觑,都愣了两秒。
“张漾洲?”
“嗯啊。”张漾洲木讷地答道。
荔菲菲有些好笑:“你怎么只扶我脑袋啊?”
张漾洲有点不好意思又有些无奈:
“当然是因为后脑勺最重要啊,我来不及扶你其他地方只能先护住你后脑勺啊,怕你摔傻了吗这不是。”
荔菲菲颇感无语:“我现在屁股也疼得快傻了。”
张漾洲憋笑:
“一般人扶住后脑勺稳住上身,腿自己站稳后自然也就不会摔倒了,谁能想到你脚还绑在门上的啊?”
张漾洲这样一说荔菲菲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脑袋被张漾洲托住,腿被弹力带与门连接着,屁股落地,整个人呈一个非常滑稽的“V”字型。
“欸欸欸快帮我解开!”
“哦,好。”
张漾洲左手托着荔菲菲的脑袋不敢放,伸出右手去够弹力带,想解开。
尽管张漾洲的手足够修长,但是单手解开弹力带还是十分费劲。
“我脑袋是易燃易爆吗?还是易破易碎啊?”
“啊?”
荔菲菲突然冒出这样一句,张漾洲有点莫名其妙。
荔菲菲无奈道:
“一只手怎么解开啊?你把我脑袋放下去解呗!”
张漾洲觉得“放下脑袋”这个形容有点好笑,像是把自己的脑袋比作一个篮球似的,但他还是一本正经道:“地上很脏。”
……
“行了行了,你把我扶起来吧,我自己来解开。”
“哦哦好。”
张漾洲赶紧一手托住荔菲菲的脑袋,一手握拳顶住她的后背把她顶了起来。
“哎哟。”荔菲菲有点吃痛,一边解着弹力带一边吐槽,“大哥,你是千斤顶吗……怎么用拳头顶我背啊?能不能好好用手扶,有没有点儿绅士风度……”
张漾洲一脸嫌弃:
“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我还怕我扶你腰你要告我吃豆腐呢。”
“那我看你扶虞子书倒是很熟练啊?”
“都扶了快十年了,能不熟练吗……况且那是我女伴,我们平时是要必须这样接触的,你又不一样……”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了几个回合,便各自开始了训练。
张漾洲热身后开始做绳索集中下拉锻炼臂力,做了几组后,突然感觉有些不自在。
平时自己一个人早到练习,或者和大家一起在训练房陆地训练就还好,但是现在只有他和荔菲菲两个人,他做着这些动作老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他开始审视自己露出来的大臂:
够强壮吗?会不会有点瘦?
做着这种练臂的动作会不会显得有点卖弄?
她会不会觉得我在勾引她?
……应该不会吧,这就是正常训练流程……
他一个人脑补着,最后实在是受不了自己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了,起身开始做起了不那么尴尬的原地跳跃腾空旋转。
哎,看来是除了和子书以外,太久没和女性生物单独相处过了,有点不自在……
等等,我不会是恐女症了吧?我的天……
内心戏十分丰富的张漾洲又开始了脑内小剧场。
荔菲菲这边自然是不清楚张漾洲丰富的内心活动的,她根本就没往张漾洲身边看,一心做着恢复膝关节的伸膝抗阻训练。
可是做了几组之后,荔菲菲也觉得不太自在。
两人刚吵过架,这关系共处一室实在是有点尴尬。这动作吧,还有点不太雅……
欸?我训练的时候怎么可能走神呢?不可取不可取……
于是荔菲菲开始了原地小跑放松肌肉训练。
两人各自都做完几组基础练习后,教练们和其他队员才赶到冰场。
看到虞子书一进来,张漾洲又开始十分殷勤十分狗腿地凑上去帮她拿包放东西。
“这人……绝对是虞子书粉丝吧?”
荔菲菲心里吐槽道。
陆地训练后,终于上冰了。荔菲菲有一种久违的不真实感。
她忍不住蹲下去,扯掉手套,用手指轻轻地来回抚摸冰面,像是抚摸着恋人的脸。感受着冰冷又炽热的温度。
她终于,又以一名战士的身份踏上了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