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菲菲古怪地瞥了两眼儿张漾洲:“你可别公报私仇啊。”
张漾洲一边摩拳擦掌,一边慢悠悠地走过来:
“哼哼,当然不会……”
荔菲菲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我靠!”张漾洲一把手放在荔菲菲腿上,荔菲菲就大叫起来。
张漾洲汗颜:“……你干嘛?我这还没用力呢。”
荔菲菲有些尴尬,干笑道:“噢,噢,是吗……哈哈……那,那你继续。”
张漾洲百思不得其解地瞥了她两眼,继续埋头开始按摩。
“我靠!”
“……又怎么了?”
荔菲菲深吸一口气,把张漾洲吓个够呛,然而她感叹道:
“太舒服了吧?你这盲人按摩祖传弟子吧?”
张漾洲职业微笑:“您这咒我呢?”
“没有没有……夸你手艺好呢……”荔菲菲做了个佩服的手势。
张漾洲冷哼一声,继续按摩。
他的手修长而有力,温热又好看,在膝盖周围的按摩揉捏力道都恰到好处,让荔菲菲深刻感觉到了久违的放松。
张漾洲默默地低头按着。
看着他那碎碎的黑发,映着窗外夕阳柔和的阳光,本就棱角分明的高挺的鼻梁更像是油画中的人物一般精致。这小刺儿头竟然也挺顺眼了。荔菲菲想道。
“欸。”荔菲菲叫了一声。
“干嘛?给我送‘最帅按摩师’的锦旗就不用了。”
“瞧把你给美的。”荔菲菲笑着,张漾洲也跟着笑。
荔菲菲眨眨眼:“你——这技术哪儿学的啊?按得还挺有模有样的。”
“噢。”张漾洲头也不抬,“自学的呗。从小训练后就得自己按摩,还要给子书按,偶尔也会给我妈按。这么多年了,给自己按也好给别人按也好,都掌握了精髓。我妈都笑我退役后可以自己开家按摩店了。”
噢,原来给别人都按了十多年了啊。
荔菲菲不禁在心里撇了撇嘴。
“欸不对不对,人家是搭档,男伴照顾女伴不是应该的吗?自己刚刚心里酸什么酸呢?这思想很危险啊,很不健康啊!”
荔菲菲在心里谴责了一下自己。
“一定是单身太久了,见着关系好的小男女这心里吧,就容易酸。嗯,一定是!”
荔菲菲默默点了点头。
“你在这儿自己自言自语点什么头呢?”
“啊?”荔菲菲一反应过来,便发现张漾洲一脸嫌弃地盯着自己。
张漾洲蹲在地上,微微仰着头看着她。
窗外的余晖平静地铺了进来,洒在张漾洲那双深邃的眸子上,他微微眯着的眼睛,像是两坛金色的清酒。
好像只小狗……
荔菲菲心里想着,不由自主地伸手挠了挠张漾洲的下巴,像哄宠物似的。
张漾洲一下怔住了,然后一把推开荔菲菲的手:“干干干干干嘛呢你?逗宠物呢?”
荔菲菲也猛觉方才行为的不妥,道:
“没有没有……刚刚走神了,看你像只小狗……”
“你骂谁呢?”张漾洲双手叉腰。
“怎么能是骂你呢?夸你呢!狗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荔菲菲也双手叉腰,一本正经道。
张漾洲偏头一笑:“那你就是猪。”
“你骂谁呢!”
张漾洲学着荔菲菲的样子,用细细的声线说:
“怎么能是骂你呢?夸你呢!猪猪是人类赖以生存的伟大存在!”
荔菲菲见势不对,赶紧道:“嘁。跟女生较劲儿,算什么男人。”
“嘁。这是性别平等!”张漾洲毫不客气回怼道。
荔菲菲白了他一眼儿,不再说话。张漾洲也默默地坐在了菲菲旁边。
荔菲菲气得鼻翼都一怂一怂地,嘟囔道:
“亏东方梅还说《纸扇书生》很适合你呢,夸你什么气质温润如玉,啊,真是眼瞎了。”
“呵。”张漾洲冷笑道,“人家那是慧眼识珠。”
“你承认你是猪了?”
“……不是一回事儿!”
“行吧行吧。”
Yes!扳回一成,荔菲菲窃喜。
“不过……”张漾洲偏着头,略加思索道,“虽然这个选曲并非是我和子书意愿的曲子。这是领导们决定的。不过我和子书也觉得这种选择也并不差。”
“为什么?因为反正都好听?”
“倒不是好不好听的问题。”张漾洲盯着荔菲菲,“你想,现在国际上排名最靠前的这几对选手,除了我和子书之外,无一例外都是欧美的选手。他们的曲风涵盖了除了亚洲古典乐以外的所有曲风。”
“我懂了。”荔菲菲一点就通,“你是想说如果跟另外那几对欧美选手撞了同一个类型的曲子,怕裁判打压,对吧?”
“对。”张漾洲欣赏地点点头,“小脑袋瓜子还挺上道。”
“哼哼,那是。”荔菲菲冷笑。
张漾洲继续分析道: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们选的是什么曲子,不过他们肯定是不会选我国古典音乐的。所以我和子书的风格绝对是赛场上夺冠热门选手中独一无二的。
当赛场上有选手一骑绝尘,就一定会有选手被打压。这就叫制衡。只有做到跟他们风格毫不相同,才能不会被动‘被平衡’。”
“但是……”荔菲菲微微皱眉,“为什么一定要规避他们,而不是让他们规避你们呢?就算你们都选了同一个类型的曲子,只要你和子书成为‘一骑绝尘‘的那个,被打压被制衡的就是他们了啊。”
“这不一样。”张漾洲摇摇头,“虽然我和子书才拿了世界冠军,是明年奥运的夺冠热门。不过我和子书的四周抛跳并不稳定,世锦赛的时候成功了也有一定的运气成分。除了我们之外的几对欧美选手都很有实力,我们必须要保险,尽量不跟他们撞曲。”
荔菲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们现在最大的对手还是意大利那对‘MM豆’和‘V哥’和‘S姐’,对吧?”
“V哥S姐,你叫得还真亲切。”一提到竞争对手,张漾洲就冷笑。
荔菲菲一身的鸡皮疙瘩,干笑道:
“哎呀,毕竟他们是芬兰组合嘛,我们都在海鸥俱乐部训练的……平时多多少少也会有接触嘛。”
“呵呵。好的。”张漾洲又露出了那副职业假笑,“’VS’组合实力的确还行。不过他俩年龄也上去了,主要是女伴的年龄。毫无冒犯的意思啊,实话实说,他们俩现在的体力肯定跟以前没得比了。我们队内经常研究他俩的节目,自由滑一套滑下来对女伴来说真的很吃力,他俩有些比赛会出现撑不住的迹象。就看奥运会发挥怎么样了。”
“嗯。”对于这种体育竞技界必须要面对的英雄迟暮的现象,荔菲菲还是会觉得惋惜和难过。
“而‘MM豆’……”张漾洲的脸色出现了一丝悲伤,“现在的‘MM豆’已经不是曾经的那对’MM豆’了,你知道的吧?”
荔菲菲也面露尴尬:“嗯……知道。”
“哎。”张漾洲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摇摇头,“上一届奥运他们夺冠后,我本想这届奥运正面再切磋一次的。谁知道……物是人非。”
或许英雄间总是惺惺相惜的。
“MM豆”组合:上届奥运以0.1分超越张漾洲虞子书夺冠的来自意大利的兄妹组合Nonino Moretti和Melissa Moretti,是让他们梦想破碎的原因,是他们最大的对手。但是同时,也是他们前进的动力。
张漾洲深吸一口气:
“现在‘MM豆’中的‘女M’:Melissa姐的竞技水平依然很高,男‘M’虽然技术也很好,曾经是意大利双人滑二号选手的男伴,也是曾经‘MM豆’的师弟。但是比起Nonino哥,还是差远了。可惜Nonino哥……”
张漾洲绷紧了下巴,恨恨道:“真是天妒英才。”
荔菲菲拍了拍张漾洲的后背,安慰道:
“Nonino哥是英雄,他的传奇永远会被人记住的。现在他的妹妹和他的师弟也依然在努力帮他续写这个传奇。”
张漾洲做了个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点点头:“那你呢?”
荔菲菲对于自己突然被cue,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我……怎么?”
“队里对你的选曲提前给过你什么意见吗?参考你的对手什么的。”
“我一向是自己选的,从小就跟队里杠着的,你是知道的。”
还挺骄傲。看着荔菲菲挑着眉的得意模样,张漾洲不禁嗤笑:“真不愧是‘重庆小辣椒’。”
“至于对手嘛……”荔菲菲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从来不考虑她们选什么。做好自己就好了。”
“啧啧,真有信心。真有魄力!”张漾洲的语气里半是揶揄半是羡慕。
“谢谢夸奖。”荔菲菲也露出了职业假笑,“不过我觉得薇拉的选曲应该还是她一向擅长的硬核曲风吧?流行啊或者动次打次的那种音乐。”
张漾洲赞同:
“嗯。这些曲子的确很适合她。尽管没滑过安静的或者是古典的曲子常被人诟病风格单一,但是人家就是真硬核。还能跳勾手四周跳(4lz)。成年组男单能跳出来这个跳的都没几个。青年组男单能跳这个跳的一个都没有。这些男单见到她怕是都要吓得腿软了。再看看你这个曾经的‘四周跳女王’……”
张漾洲挑眉,一脸挑衅地盯着荔菲菲:“后内结环四周跳(4s)的分值肯定比不过4lz,你这名号怕不是该拱手让人了。”
没想到荔菲菲一点儿也没被激怒:
“对啊,她本来能跳的四周跳难度比我高,个数也比我多。”
张漾洲见荔菲菲如此淡定,反而有点想安慰她了:
“额,不过没事。她虽然会四周跳,但是她不会3A啊!(阿克塞尔三周跳,最难的三周跳,实际上需要转体三周半。)3A虽然比四周少了半圈儿,但是所需要的起跳技术更高,更难掌握。你还会3A呢,这点还是比她强的。”
“这又有什么用。3A再难,分值照样比不过四周跳。”
张漾洲有些尴尬。
“不过没关系啊。”荔菲菲耸耸肩,“我已经看开了。我愤愤不平了整整三年,是因为如果我三年前去了奥运,我是有实力有信心夺冠的。
不过这届奥运不一样,现在有了薇拉这个小魔王,我就算状态还像三年前这么好也赢不过她了,所以也就没什么意难平的了。”
“哇,这么看得开啊?”
荔菲菲点点头,继续道:“更何况我现在也必须面临女单都要面临的年龄问题了,状态大不如从前,俄罗斯花滑军团其他女子兵们也虎视眈眈,日本那群小女单也个个都很厉害,我更没可能赢了。”
“也先别这么丧气……”
本还想安慰几句的,考虑到目前女单的局面,张漾洲还是收回了嘴边的话,转而道:
“不过你们女单竞争压力确实很大,更新换代也快。三年前的奥运,女单前三名好像只有弗洛夏没退役了吧?”
荔菲菲想了想,点点头。张漾洲继续道:
“弗洛夏曾经风头这么盛,这两年也没落了。虽然还是算一线选手,但是比起三年前还是大大不如了,大赛进前三就很不错了。
而现在最厉害的薇拉,三年前才刚刚从少年组升入青年组吧?曾经无人问津,这赛季才从青年组杀上来,让成年组的人都闻风丧胆瑟瑟发抖的。”
荔菲菲不可置否:
“确实。这次世锦赛的女单冠军,俄罗斯军团其中之一的性感缪斯:阿芙罗拉,三年前连奥运资格都没能争取到。谁曾想现在风水轮流转,她都成世界冠军了。
银牌的雾岛织雪也是三年前查无此人,最近两年才势如破竹的。
还有铜牌,美国那个Maggie Brown,我跟她有过矛盾,但是不得不承认,她属于大器晚成那种类型。
现在很多女单都揠苗助长,15岁就等不及从青年组升上成年组。只有她当年一步一个脚印,18岁才升入成年组。而且也不盲目上难度。
从一开始在成年组垫底,连自由滑都进不了,慢慢地增加难度,进步。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女单在自己17,18岁高光时刻昙花一现后就江郎才尽,纷纷退役了,只有她,在这个巅峰年龄平均在18岁的女单赛场上,她都26岁了还能进入世界前三名,确实不容小觑。
这次世锦赛弗洛夏算是发挥失常,以0.2分的微小差距错失领奖台,排在第四。后面第五就是我了。
也就第六名的加拿大的微笑女神Violet还算是比较稳定,从三年前就一直保持在世界前五左右的水平。
所以我只希望能够尽量恢复状态,拼尽全力奥运进前三拿块儿奖牌,我的职业生涯就完美了。我现在没别的想法,只要别摔得亲妈不认,让我晚节不保,我就满足了。”
“您这华丽的发言,我佩服。”张漾洲做了个佩服的手势,“要是你心里真这么想就好了。”
“……”荔菲菲自动忽略这句话,转移话题道,“不过弗洛夏要选什么,我还不太能猜到。”
张漾洲也不继续为难她,顺着她说:“是,她风格好像挺多变的。”
“哟,还挺关心她啊?”荔菲菲坏笑道。
“美女谁不关心啊?”张漾洲双手抱胸。
荔菲菲翻了个白眼儿:
“不过以我对她的了解,这么重要的赛季,她也许会选安菲娅滑过的曲子吧。”
“安菲娅……嗯,毕竟是她的前师姐。”张漾洲眉头紧皱,有些惋惜,“距离她自杀,都已经两年了吧。”
荔菲菲眨着眼心算了一下:
“嗯。从两年前紧接着奥运会的世锦赛结束,到现在,两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