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浅浅一笑，那是出自于心底最为真挚的感激之情。她对着太皇太后道：“太娘娘对我恩重如山，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前来拜见的。且臣妾身子已然好了，自然不能失去了礼数。”
太皇太后对着清漪点点头，面上却是有着忧愁心疼：“只是难为你这孩子了！这般伤心时侯，还要时刻拘着规矩。”
太皇太后见清漪陷入了沉思，心中亦是不免得感慨几分，道：“不过啊！这就是宫里，当年哀家也是经历过这些的。看着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说到底，谁可怜谁心里知道啊！便是陛下宠爱，你更要打起精神来，不然，最后还是你自己不成。”
清漪自然知道太皇太后言语背后的深意，便点点头，表示出她对太皇太后的感谢。
太皇太后却只是一摆手：“得了，你也别在我这里浪费力气了！哀家知道，你是要去慈安宫的。这样也好，也让太后不敢小瞧了你。只是有一点，”太皇太后正色，有些严肃：“你纵使再对太后有所不满，可也别太过了。毕竟，那是陛下的亲生母亲。”
清漪心中自是有分寸，便向着太皇太后告退，便去了太后的慈安宫。
太后刘氏本来又想不见清漪的，然而清漪却是执意要拜见，又兼太后本就理亏，当日又被李淳给敲打了一番，倒也强硬不起来，便勉强让清漪近来拜见了。
清漪行了极为标准的大礼：“臣妾爽青轩禧嫔张氏，拜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福寿康宁，长乐无极。臣妾特谢太后恩赏位号，必当勤谨侍奉，为太后殿下分忧。”
太后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见清漪行礼完毕，便挥着手：“行了！礼都行过了，恩也谢过了，便下去罢。哀家困倦的狠，便不留你了。”
谁知清漪却是摇着头，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对着太后笑语宴宴：“太后娘娘，本朝的规矩，嫔妃前去拜见太后上殿，得听了上殿指教训话才算礼成呢！”
太后目光一动，双眼之中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厌恶，“指教？哀家与你有什么好说的？”太后眼珠一转，却是略微有了兴奋的神色：“这宫中，哀家若是不放心旁人便也罢了！可哀家却最是放心你的！这宫里，又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如同你一般有本事勾住陛下的魂魄。”
清漪听得出太后言语之中的奚落意思，然而她也不过是淡淡一笑，“太后娘娘这是抬举臣妾呢！不过说起来那也是陛下喜欢罢了！臣妾笨笨的，哪里能有这样的本事？”
太后冷冷一笑：“你就是仗着皇帝宠幸你便没了高低分寸！可哀家却得好生劝你一句，有恩宠可不算什么，有子嗣才是要紧。”
清漪心中隐隐一痛，自然是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份沉重万分的事情。
尽管这些日子，外人看起来她并没有因着自己的孩子离去而过度地伤心许久，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有多么在乎这个孩子的。只是那份伤心藏在里面，轻易不会表露教人发觉。
“太后娘娘说的是，臣妾无福，不能为陛下诞下皇嗣。只是臣妾再蠢笨无脑，却也是个母亲，自然不会放过让臣妾没了孩儿的人的。”
太后面色一颤，旋即不屑道：“让你没了孩儿的是那马，与人有何关系？”
“有没有关系，想来细细查验一番，自然会有结果。”
太后此刻已然被清漪的话给气的几乎是要跳起来大叫，偏生的清漪则又说了一句：“太后娘娘，您说是不是？您也是孩子的亲祖母，想来不会坐视不理罢。”
太后铁青着面，指着清漪：“你……”
清漪缓缓起身，对着太后又是恭敬一福，语气却是轻缓飘渺：“太后娘娘，臣妾平民出身，难免便有小家子气。那马伤了臣妾的孩子，臣妾便会求陛下将那马剁碎；若是有人如此，那臣妾……也不知道该要如何了。”
说罢，清漪便轻轻转身：“太后娘娘已然赐教，臣妾便先告退了。陛下如今尚等着臣妾去做些民间低贱的点心吃呢！”
清漪自信，这些话语虽然处处不恭敬，可是却是处处挑不出什么错误，明面上看起来只是普通的闲话家常，可是实际上却是在太后的心头插上了一把刀子。
且不论此次的事件处处指着是太后所为，单是从前的诸般刁难，清漪便已然是忍受够了。若是从前，或许自己还会低声下气地去敬重孝顺太后，任凭太后的调遣排揎。
可是现在，不会了。
从前的清漪，或许会认为只要真心敬重老人，安安分分的，便可以获得老人的赞许，便也可以为自己谋得一份安定的生活。可是她慢慢地才发现，并不是所有的老人都会是那般和蔼可亲慈眉善目的样子。
尽管那是李淳的母亲，是她曾经真心想要敬重过的女人。
可是脾气并不是如那宫中玉露泉底下的鹅卵石子一般，经过无数的打磨便会变的没有棱角只余温润。气性，只会越来越大。
无论如何，自己都敬重不起这个女人来。
对于现下，极限便是看在李淳的面子上维持这表面上的和谐恭顺，是清漪最大的让步了。
清漪回过身看着太后所居住的慈安宫，上头尽是雕梁彩绘，双龙双凤盘旋在殿宇上的檐角之上形成最为尊贵气派的样子，是宫中旁的殿阁都比不上的。
宫中的规矩，嫔妃宫室，上头屋檐角上必有一双龙，但不会有凤，那是因着嫔妃不配称凤且要企盼皇恩的缘故；皇后的坤明宫上头会刻有双凤，但不会有龙，因为龙已经在皇后殿阁之中，所以无须再雕刻龙来镇；只有熬到了太皇太后与太后的位子上，才会有双龙双凤的福分——为君王正妻，诞下或养育新帝，才是上上大吉，才是双龙双凤。
清漪看的那慈安宫出神，气派巍峨繁华，便是说比皇帝所在的乾元宫还要华丽也不为过——那是无数女子的梦想。
帝国最尊贵的女子。
或许，这就是太后会如此高傲的原因罢。
她心中越看，心中却是越发觉着那个宫殿里的女子配不上这样的殿阁，更是在心底里暗暗盘算谋划。
若可以，没有这拦路虎才好。
想了一路，等到清漪再抬起头之时，竟是恍然间发觉，已然快走到了爽青轩了。
离着也不过百十来步的距离，“怎么走的这样快？”清漪不觉发问。
涟水轻轻一笑：“娘娘这哪里是走的快？方才您一直低着头走路走的极慢呢！奴婢问您是怎的一回事，您竟也不说。”
清漪心中只觉着纳闷，却也不过一瞬，也没有想那许多，便收了心神要赶紧往爽青轩之中走。
她仔细一看，却是有个俏丽影子在爽青轩附近。
那女子身着一身藕荷色的衣裙，看着倒是雅致，只是清漪一时眼睛竟有些花，未有看清那到底是谁。
自不会是妕樱，如今她都七个月身孕最是养着的时侯；只是仔细瞧着，那身影也不像是长往来的箬筠几人。
她走近了几步，这才发觉，那人身段虽苗条，肚子却是微微隆起，一双玉手更是抱着肚子，极为呵护的样子。
又是个拦路的。
端妃见清漪走了来，面上微微一笑：“妹妹可算是来了。我都等了好久了。”
清漪见到端妃主动来寻自己，心中竟是不知怎的觉着不安的紧，却也要受着规矩体面：“臣妾给孝端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端妃忙地扶起清漪，也不过是虚扶，她一只手扶着清漪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肚子：“妹妹你快些起来，我如今身子重，可不好扶你，你别见怪。”
清漪纵使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住一日之内竟然连着有两人明里暗里指着自己腹中没有孩子的事情，她心中更加是恼怒，面上却是不露声色：“臣妾不敢，臣妾是个没福气的，哪里像娘娘福泽深重。”
齐端妃听闻，一只本轻轻握着清漪的手倏地便往后缩了一下，旋即她则是犹豫着伸出双手紧紧握着清漪的手，语气中是叹息哀伤：“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意外，我也伤心……”
“娘娘为何要替臣妾一个卑贱之人伤心？娘娘如今怀着身子，还是开怀些的好。”清漪瞧着齐端妃的肚子，心中便莫名有股火气升腾起来，又是嫉妒又是羡慕，更不愿意与端妃再多言语：“娘娘若是没有旁的事，还是回您的咸阳宫罢，那里椒墙彩饰，看着也舒心。”
说罢，清漪福了福身子，便想要绕开端妃往爽青轩走去。
“你且等等。”端妃盛萱却是生生拦住了清漪的去路。
“娘娘为何要挡臣妾的路？”清漪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对着端妃便也难免失了几分恭敬。
端妃盛萱却并不在意，反倒是上前紧紧握住清漪的手，一脸真挚地道：“妹妹，你小产之事，别是怪在我的头上罢？”
“娘娘这是什么话？”清漪口中毫不在意地问着。
只是如何能不怀疑，西域马是左相手下负责进献饲养挑选的，御驾回銮的车马是端妃命人着手准备的，那使马发疯的西花散更是太后殿阁之中的。这三者联系紧密，若说是都怪清清白白，只怕谁也不会相信。
当真是细思极恐。
而这三个人的关系，只要稍有了解，便不会不清楚。
或是三个人分而动之，或是一人主理安排，自己倒是不得而知。
可是是谁做下的，其实都没有分别。清漪并不相信，端妃会毫不知情，所以如今端妃站在自己面前，自己能够极力忍着，已然是不错的了。
可是这个端妃实在是有趣，竟是主动跑来与自己解释，难不成是要炫耀如今她腹中的孩子么？
“我知道，那日车马是我布置的，正巧那日……出了那样的事情。怎么着……我都说不过去的。”端妃为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