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她们出来？母后这是什么意思？”李淳惊奇道。
太后悠然地拿起桌子边的的一盏茶，慢慢饮下才缓缓道：“怎么，皇帝这是不信哀家么？”
“儿臣怎么敢？”李淳低着头道：“儿臣是好奇，母后为何会允许她们三个放出来？”
“自然不会是白白放出来的，哀家自然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这就要看皇帝自己了，是不是想让她们三个能全须全尾地出了各自的宫室。”
“母后这是何意？”太后一番话语便是什么东西都没有说清楚，更加是教人费解不已：“儿臣倒是愚笨不可及了。”
太后浅浅一笑，只是道：“这教坏了昭明公主的事情，也该有个了解了。朱婕妤倒也罢了，只是容妃与禧妃，一个是公主从前的养母，一个是如今的养母，总要有一个是担了责任的。皇帝你看……”
“母后这是想让我择一人处置抛弃？”李淳激愤道。
“哀家可没有这个意思。”太后冷冷道。
太后捻动着手中的珠串，更是闭目养神了许久，这才缓缓道：“只不过是从妃位降到六仪之位罢了，也没有什么的。这般教坏了公主的事情，总该要有人承担，皇帝若是不愿意，那便也只有等到事情真相大白再盘查出来了啊！”
太后轻睨着皇帝李淳：“自然了，皇帝你也可以选择再等等，等到宫正司与朝臣们都盘查清楚了，自然就知道真相与清白了。”
“容妃如今临盆在即，如何能等？母后这不是要了容妃的命么？”李淳有些愤怒。
“哀家可没有要害你宠妃的意思。”太后冷冷道：“是非成败，要看皇帝你自己的选择了，只要有一个人出来顶着这事情，再不让那人以后接触公主，自然便也是了了。”
“剩下那个人，自然是妃位的荣华。本来嘛，哀家也是觉着，这宫中高位嫔妃也忒多了些。只有一个妃位，才是对皇后的尊重不是？”
李淳心中已然气急了，如今更加是险些忍不住，只不过身为帝王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喜怒形于色，更何况是对着自己的母亲，若是显露出来教外人看见，只会是自己的过失。
他心里盘算着，却近乎是绝望。
他自己母后这是往死里去逼迫自己。
若是选择了清漪而责罚了容妃，那么以容妃现在的身体状况，定然会因为伤心过度而导致母子俱亡；而若是选择了容妃而责罚了清漪，那么二人之间的情谊，只怕会因此而生疏再也回不到。
他可是许诺过，再也不会伤害清漪的心的。
只是容妃又何其无辜，帮衬着自己看顾后宫，帮衬着自己照顾孩子，如今更是怀着身孕为自己生产孩子，那有是何等的辛劳辛苦，自己也决计不能辜负了容妃才是。
思来想去，两个人竟都是自己最为重要的那个人，没有一个人是可以辜负的。
只是他瞧着太后的神情，那分明是写满了得意的神色，那便足以证明太后是算到了这层的。
他总以为自己的母后是一个养尊处优的深宫贵妇，因着长年累月的享福早就将心智给磨的没有那么可怕。如今才发觉自己真真是错了，错到了实处。
哪怕自己的父皇先帝后宫没有嫔妃只有他母后一个皇后，这便导致他母后根本没有对手在后宫独自称霸几十年。再到了自己登基，后宫嫔妃都是太后的小辈，又有哪一个是不敢听从恭敬的，这般下来，他的母后便永远都是这个帝国最为尊贵的女子，再没有人可以超越她。
太后只要高高端坐在那个位子上，便会有如山般的朝拜奉迎，像是庙里高高在上的那尊菩萨，接受着人们真心的敬畏膜拜。
虽然太后头上还有着昭惠太皇太后以及祺康太妃这两位长辈的存在。
只是这两位都是性情随和之人，祺康太妃整日里躲在自己的慈康宫中闭门不出，昭惠太皇太后也开始渐渐不理宫中的事情只有节日庆典才会出来露个脸。这二人根本威胁不到太后，换句话说，按照李淳对自己母后的了解，太后不去找这二位娘娘的麻烦都是不错的了。
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几乎是用天下来奉养的母亲到底还有什么是不满足的。
或许是人到了更高的位子上反倒是会越发催生出膨胀的心里罢。
只是如今的难题，只会是让自己十分为难。
他竟是一时不知道该要如何去做了。
“你自己想想罢，若是你不想如此，便让你自己的爱妃这般禁足，反正哀家是不怕的。只是你的容妃，怕是等不得了。”
太后缓缓起身，也不去正眼看皇帝，她轻轻扶着陈老老的手，缓缓向着内殿的方向走去：“皇帝你自己想想罢，哀家说了这样许多，可是疲乏了。”
李淳看着太后远去的背影，心中只是泛起了无尽的思量，更是惆怅不止。
而当李淳将这件事情给允郡王李杭说后，李杭只是微微一叹：“陛下要保谁，难不成心里不清楚么？都是已然定下来了事情不是么？”
李淳却是惆怅不止，在李杭面前更是显露出了自己的软弱与无奈来：“堂叔，我虽然是都知道的。只是……我……我实在做不到啊！清漪终究是没有什么错处的。”
“可是容妃娘娘更是没有错处的不是吗？”李杭紧紧劝慰着李淳：“容妃娘娘如今怀着陛下的身子，若是不好生调养，陛下以为这样就算是对得起容妃娘娘了么？”
“母后这是诛心啊！”李淳痛苦道：“想要保住清漪，容妃母子的性命便也白瞎了。想要保住容妃，清漪便要降位，按着清漪的性子，我们必然会有裂痕。这般下来，我无论是想要保住谁，另外一个都会深深怨恨上我，到头来，我都是孤家寡人。”
“太后娘娘这是何苦呢？陛下也是亲生骨肉啊！”
“堂叔，我真的……有时候觉着母后实在不像是我的母后。”只有在李杭面前，李淳才能这般全然放下身心的戒备去诉说心中的愁苦，也只有李杭，会全然懂这一份忧愁。
“旁的母亲都是一心期盼着自己孩子好，可是我的母亲呢？”
李淳的母亲，实在不像是一个母亲。
这是李杭的心里话。
他冷眼旁观，若非是太后刘氏连年来只知道争权夺利从而忽视亲情，李淳只怕也会过的比如今幸福的多。
让李淳如此痛苦的，竟是自己的母亲，这滋味，换在谁身上都是不好受的。
“陛下，我知道陛下心里伤心，可是总归是要有决断的。容妃娘娘怀着身子，可是经不得折腾的，禧妃娘娘善解人意，想来也会为大局着想，将来朝中稳定，自然可以补偿禧妃娘娘的。”
这般，皇帝旨意一下，便是阖宫惊动。
其大体便是：“禧妃照顾孝仁敬皇后孤女，不但不思感恩用心，反而疏忽了对公主的教育，致使公主的乳母白老老趁机教了公主不忠不敬的言语。所以几番思量下，决议令公主暂住歇芳殿由精选上来的乳母保姆照顾，再不得如关雎宫接触禧妃清漪。再者，禧妃清漪照顾公主不周，着降为昭仪并在大行皇后孝仁敬皇后灵前谢罪。
清漪接道旨意那一刻，竟是异常的平静，她甚至卸下自己的钗环首饰褪去自己的华美衣衫以此来表示自己的“罪孽深重”。
“禧妃娘娘……昭仪娘娘，陛下知道您委屈，只是如今形势，总要有人顶着。若是不然，容妃娘娘的身子……”
“先生不用说了，本宫都懂的。”清漪面色只是平静，平静的近乎可怕，带着冰凉无比的气息。
“娘娘，陛下许诺，定然会早日复您位份，要您安心等着。”
“先生不用再说了，本宫都是懂的。”清漪抬头望着房梁顶上：“本宫与容妃娘娘，终究是差了一层，容妃娘娘尊贵无比，自然要以产下皇长子为紧要。”
安止还欲再说些什么，清漪面上却是冷冷的让人不敢接近：“安先生既然宣旨过了，便请回去罢，本宫还要去孝仁敬皇后灵前斋戒谢罪呢！”
这般态度，便是李淳知道了也无可奈何，只能是暗自伤心与愧疚，竟是不能前去探望。
国朝的规矩，有罚在身的嫔妃是不能接见皇帝的。所以直到清漪祈福完毕，都是不能见到皇帝李淳的。
更者祈福的日子，足足有十日之久。
十日的时间，足够一些本可以解开的心结酝酿成再也无法挽救的颓废之势。
终究是对不起清漪了。
清漪跪在妕樱的灵位前，一点一点地往着自己面前的火盆里添加着燃烧写满了经文的圆形纸片，再看着那些纸片一点一点地化为灰烬。
恰如妕樱的生命的流逝一般迅速。
好似妕樱去世的情景还在昨日一般。
好似妕樱的双手仍旧有着足够让自己感到安心温暖的力量。
只是那个温柔的姐姐，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姐姐，想不到，有一日我竟是会因为不敬重您而被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