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心兰徐徐行走在这巢穴地道之中。
地势越来越陡峭，铁心兰能感觉到她越来越深入地下。
忽然，幽深黑暗的前方刺来一抹光亮。
近前细看，原来是夜明珠发出的光辉，一枚枚浑圆的夜明珠将这天穹照耀得如同白昼。
“姑娘，到地方了。”穿山甲忽然停住脚步，恭敬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铁心兰目不斜视，可耳边分明听见了深沉的喘息声，就如同火山口里涌动的岩浆，灼热而又蕴藏着力量。
穿山甲守在洞府门口，不再带路。
铁心兰将爱剑水玲珑收回乾坤袋，毫无畏惧的闯入了洞府之内。
偌大的洞府里，盘卧的龙头大王像是一座大山，庞大的体积将大半个洞府塞得满满的。
龙头大王望了门口的小蚂蚁一眼，纳闷道：“你是人类？”
铁心兰摇了摇头。
龙头大王揣摩片刻，奇怪道：“可你也不像是狐仙，妖气太淡了。”
铁心兰从胸口拽出坠子，雕琢成狐狸式样的坠子。
“是祖师婆婆向你发出召唤的，祖师婆婆说青丘狐族有一件东西寄存在你这里。”
龙头大王顿时恍然道：“原来你是人类与妖怪结合的孩子，难怪你的妖气这么淡，没想到本王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半妖，而且还是最罕见的狐仙半妖。”
接着，龙头大王低吼一声：“怨憎会，出来！”
刹那间。
一张人皮脸忽然涌现，怪异，诡谲。
“它就是怨憎会？”铁心兰怔怔道。
龙头大王说道：
“是的，当年七路反王大战玉凌霄，青丘狐族有一位大能战死，委托我代为保管，然而我一直受到玉凌霄追杀，始终无法交还给狐仙一族。”
“今天，我把怨憎会交换给你，也算是了却一桩执念。”
铁心兰轻轻伸出手，怨憎会像是蝴蝶围绕着花朵上下飞舞，却迟迟不肯落下。
“这是怎么回事儿？”铁心兰心中对狐狸玉坠发出疑问。
然后，她便得到了回答。
“原来是我的妖气不够吸引它。”铁心兰心念一动，狐狸尾巴摆了摆。
顿时，怨憎会扑到铁心兰指尖，铁心兰能感受到怨憎会传来的喜悦心情。
这种感觉就像是孩子对母亲的深深依恋，在这种依恋的渲染下，怨憎会好像也就不那么恐怖了。
龙头大王点头道：“果然，青丘狐族的宝物就该由狐仙来收服，纵使是本王也只能靠着实力强行威压，即便是这样，怨憎会还时不时出去偷吃，这下好了，本王总算是松口气了。”
铁心兰微微欠身道：“心兰多谢龙头大王为我青丘狐族费心保管。”
“不必客气。”龙头大王咬着火焰烟尘，“我倒是很好奇，你接下去会如何抉择。”
闻言，铁心兰苦涩笑道：“原来龙头大王也知道了，我现在是半妖之身，若是戴上怨憎会，妖气便压倒灵气，变成真正的妖怪。”
龙头大王接过话头：
“但你若是一直不戴上怨憎会，再修行人类的灵元功法，迟早灵元压倒妖气，你终将还是人。”
“可我必须提醒你一句，修行路上尸骸无数，失败者太多太多，而你若是戴上怨憎会，立刻便能成为实力不下于我的狐大仙。”
“想当年，青丘山有狐狸洞数千座，狐仙数不胜数，可是却只有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七张众生相，而你却很幸运，无须抢破头，便有怨憎会自动送到你的手上。”
“你的名字叫做心兰对吧，心兰姑娘，那就听我一言，这个机会很珍贵，你要珍重把握。”
铁心兰看着手掌心静静躺着的怨憎会，这张人皮脸诡异阴寒，任谁也能看出它的可怕。
“戴上它，我便能不用再受灵元与妖气在体内撕扯的痛苦，立刻就能成为像龙头大王这样的强者。”
“若是放弃这得来不易的机会，我还是一个寻常的低阶修士，随着我体内妖力的渐渐觉醒，灵元与妖气的争斗便会越来越凶狠，我迟早会死。”
顿时，铁心兰苦笑道：“这个选择，好像并不艰难。”
话音刚落，忽有一道呐喊。
“慢着！”
铁心兰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不由得呆了呆，回眸望去，有一道瘦削的身影缓缓走出。
“相……相公。”
沈愚山看着铁心兰，少女被识破了秘密，神色难安，目光躲避，很是心慌失措，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心兰，我全都听见了，这就是你逃婚的原因吗？”
“你不用担心，无论你是人是妖，你始终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永远都是，此生唯一。”
铁心兰呆呆的怔住了，旋即，惨然笑道：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半妖是人类与妖怪结合而来的孩子，天地诅咒的孽胎，要麽顺应血脉内爆发的妖气顺势成为妖怪，要麽修炼灵元抗衡妖气，终其一生都受尽苦楚。”
“若仅仅是痛苦，我也就能忍受了，然而狐仙与寻常妖族不同，你不明白的。”
沈愚山下意识顿住脚，眼见心兰无声落泪，他的心便疼了起来。
“一直以来，你都是忍受着这样的折磨走到现在吗？”
“对不起，我早应该注意到的。”
铁心兰捂嘴忍住哭声，呜咽道：“这是我的宿命，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揽到自己的身上。”
闻言，沈愚山愈发难受了：“你应该告诉我的，我会陪伴你的。”
“可是我怕，我怕你知道了我是妖怪，会更加厌恶我，与其让你伤心难过，还不如我逃走了，让你永远恨我，你恨了我，就不会再为我难过了。”
此话一出，沈愚山再坚硬的心肠都不由得软化了下来，鼻头一酸。
这时。
龙头大王突然很煞风景的打断道：
“你们俩先别忙着打情骂俏，少年，为何你能瞒过我的神念感知？”
龙头大王睁开眼睛，很是好奇的打量，沈愚山的出现极为突兀，就好像是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盏灯，他很好奇是谁给这盏灯加了灯罩。
沈愚山轻轻托起手掌，掌心中有一个稻草人。
“这是我师父杨醉。”
“师父的神念最擅长隐蔽潜行。”
龙头大王诧异的看了眼，惊奇道：“这人的魂魄居然能躲过天道因果的关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杨醉的魂魄能苟活至今，自然是幽冥天井，不过沈愚山可不能直接道明原因，于是便笑了笑，并不做解释。
龙头大王的好奇心止步于此，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转而道：“杨醉是吗，生前应该是极为厉害的强者，可我从未听过杨醉这个名字。”
沈愚山笑道：“杨醉是假名，那龙头大王可曾听说过沈临风这个名字。”
因为沈愚山与铁心兰相识，而且实力低微，龙头大王不担心少年有能力威胁到他，倒是有闲心聊几句，然而听到沈临风三个字——
轰！
龙头大王猛然腾空而起，整座洞室都被撞得狠狠震了一下。
“难怪我见你有几分眼熟，对你也有几分亲近感，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
“说，沈临风是你什么人？”
一直闲然小憩的龙头大王陡然间暴躁狂热起来，沈愚山为之一惊，铁心兰亦是暂且忘却了伤心，挂着淡淡泪痕的眸子望着少年。
沈临风这个名字好像很耳熟，铁心兰却有些记不起是在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的。
“沈临风是我已故的祖父。”
“祖父走得很安详，是含笑而死的。”
登时。
龙头大王的脸庞之上闪过无数情绪，怀念，伤痛，快活，欣喜，种种回忆恍若走马观花一幕幕涌现。
“是含笑而死的吗，我记忆中的大大王从来不笑。这样也好，大大王他太累太乏了。”
大大王？
这又是打哪儿冒充来的一号人物？
沈愚山心头骇然，他听出来是，他祖父沈临风就是龙头大王口中尊称的大大王。
等等。
难不成我祖父是妖怪，而我也是妖怪的后人？
可是我也修仙了，为何没有感受到灵气与妖气在体内争斗绞杀的痛苦。
难不成，我还是纯种的妖怪。
脑子里纷乱的思绪杂乱无章，沈愚山莫名其妙联想到了很多。此刻，少年都有一种扒光衣服，找一找屁股后头有没有吊着一条尾巴的冲动。
沈愚山心头慌乱，一时间呆滞了。
铁心兰忙开口，把沈愚山想说的话提前喊了出来：“龙头大王，我家相公的祖父究竟是什么人？”
龙头大王深深望了眼沈愚山，沉声道：“你们听说过七路反王吧。”
“难道说……”沈愚山与铁心兰不约而同惊骇道。
龙头大王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两人的猜测，一摆龙头，对着沈愚山说道：
“你祖父就是七路反王的大统领，我们的无敌大大王。”
这……
无敌大大王……
这个名字还真是……稍许有些羞耻呢。
沈愚山红了红脸，又追问道：“那我祖父到底是什么妖怪，为何我身上没有妖怪的迹象，按照心兰的说辞，十六岁便是妖力爆发的年纪，可我已经十六了。”
“是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铁心兰亦是发问。
然而，铁心兰在心中却是隐隐有了一种期待，要是沈愚山也是妖怪就好了，那我也不用顾忌什么了，直接就做了青丘狐仙吧。
“我是狐仙，相公也是妖怪，那我们又能在一起了。”念及此处，铁心兰心中甜如蜜。
可惜。
龙头大王却是摇头笑道：“非也，无敌大大王本就是人类。”
紧接着。
“可七路反王都是大妖魔啊。”沈愚山反驳道。
再然后。
龙头大王大笑道：
“没错，七路反王都是旷世大妖，可是，谁说人类就不能统率妖魔鬼怪了？”
“若非无敌大大王，当年俺们还打不上玉凌霄咧。”
这短短两句话，恍若巨锤当头棒喝，沈愚山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世界都好像不真实起来。
原来，那个每天喝茶下棋的糟老头子，居然曾经是那样叱咤风云的大人物。
等一下。
七路反王是玉凌霄头等通缉犯，而我是七路反王大统领的孙子，那不就是说，我的脑袋其实比龙头大王还值钱？
龙头大王只是七路反王的麾下大将，尚且出动了辟火天王。
那么我，又该是什么待遇？
顿时，沈愚山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寒颤，那样就太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