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绮也就罢了,毕竟以她柳家嫡女的身份,定然能够为顾家带来不少的利益,可是阮芸梦这样一个花名在外的妓子,即便顾家老爷也是纳了好几个这样身份的妾室回来,也是决计不同意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正院之中好一番闹腾,最后还是李氏找到了孟南珺这儿来。
谁料她刚刚一到院子门口,就遇到了正准备出门的孟南珺。
“你要到何处?”李氏蹙眉问道。
孟南珺这两天本来就是心情不好,如今撞见了自己最是讨厌的人,自然也不会有几分好脸色,于是好整以暇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这才对她说道:“我去何处,与二姨娘有什么关系?”
“确实是与我无关。”李氏点点头,喜怒丝毫未显现在脸上,“可我现在有事要与你说,你若是不回去,只怕我就要让下人们抬你进去了。”
李氏说完,确实就从后头涌入一群的护卫来,孟南珺略一挑眉,真不知李氏是从何处来的自信。
“你觉得这些人就能够制得住我?”孟南珺笑问。
李氏脸上的淡然从容这才微微有了些裂痕,从牙缝之中硬是挤出了一句话,“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忙南郡却丝毫不惧她的威胁,甚至点了点头,“劳姨娘费心了,我在家中时,爹娘也就不让我吃酒,所以敬酒也好罚酒也罢,我是一个也不会吃的。”
听她这样与自己狡辩,李氏脸上那丝裂痕似乎又深了一些,“那我可就要动手了。”
这么说完,李氏就准备扬手叫人上前,谁知孟南珺不仅不躲,还饶有兴致地靠在墙边,手中的符纸微微甩动,便是一阵劲风席卷而来,让对面的人险些没有站稳。
“外头应当已经有皇宫的车架等着我了吧,二姨娘若是也想跟我一同过去,我再与他们说上一声?”
李氏被她方才的举动已经是吓了一跳,此时又听说宫中的人找她,也顾不上说之前的事情,赶紧就问道:“宫里的人找你作甚?”
“二姨娘若是真的这么关心这件事情,那就与我一同入宫,也好叫你见见世面,别成天都以为谁都是好惹的。”
之前李氏准备在府中惩处孟南珺的时候,就有元锦公主过来给她撑了次腰,如今她又说有皇宫的车马过来接她入宫,李氏就有些猜疑她的身份了。
而心中正是在深思,孟南珺就瞧出了她的心思来,又补充了一句:“说起来我孟家之前也是世家,不能因为如今没落了,就断了之前所有的人脉与来往。二姨娘说,是也不是?”
李氏哪里会知晓是不是?正准备张口再刺她两句,就听见府里头的下人从院外匆匆而来,说道:“宫里的车驾已经到门口了,刘公公让小的来问问夫人,是否已经准备好了。”
孟南珺整了整自己的衣袖,姿态十分悠闲,“我是准备好了,可这不是遇着了拦路的人?”
李氏原本心中还有猜疑,此时一听,立刻就是惊疑不定。
可知晓自己根本斗不过孟南珺,借着顾老爷的势,也都被这皇宫的车驾给压了下去,只能退后一步。
孟南珺于是慢悠悠地从她身边经过了去,然后小声的对她说道:“今日说不定皇上也正在太后娘娘的殿中,二姨娘说,有关李家的事情,我是如实相告呢,还是替二姨娘遮掩一番?”
李家做那些龌龊事情不管怎么肆无忌惮,李氏终究还是害怕皇帝会发觉的,于是此时也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来。
然而此时面对的是孟南珺,她又不愿意朝对面的人轻易示弱,于是只是轻笑了一声。
“我李家之前做了什么事情,怎么连我也不知晓?”
孟南珺也不和她多多反驳,只是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既然二姨娘也被蒙在了鼓中,那就不妨回去问一问,这随意一项罪名拉出来都是要砍头的,李家这么层层累积了起来,恐怕都是足以诛九族的罪名了。二姨娘可记得在这顾府之中好好地过上几天好日子,有空再多去求求顾老爷,说不定顾老爷念着以往的夫妻情分,也就帮二姨娘的家中多说几句呢?”
说着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赶紧又拿袖子掩住了自己的唇角,“到时我记差了,二姨娘不过是一个妾罢了,怎么念得上夫妻情分呢?为今之计,只怕只能看着鼓老爷能不能垂怜二姨娘哪怕一星半点了。”
孟南珺说完就朝她身边错身离开,压根就没有管她面上的狰狞,只是孟南珺虽然将话说得明白也带着不少的狠意,心中也是有些打鼓的。
毕竟之前见到太后的时候,她就明确的表示暂且还动不得顾家,如今李家更是不知在做了些什么勾当,哪怕为了不打草惊蛇,太后应当也不会在今日与她商量如何对付李家的事情。
那么今日太后找她过去,为的究竟又是什么事情呢?
孟南珺猜不明白这些,于是只能到了顾府的门前,果然见到那车架停在了门口,亲自来迎的,竟然是太后身边最得势的王公公。
“太后今日找我过去,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孟南珺心中也是有些打鼓的,于是见到了王公公就问了这么一句。
可作为太后的心腹,太后不想让她知道的,从王公公嘴里头也撬不出来,是以后者只是缓缓一笑,然后公事公办的对孟南珺说道:“太后娘娘找夫人是所为何事,夫人去了不就知晓了?”
孟南珺只得作罢。
随马车一路走着大道,平坦的路面上险些晃得她昏昏欲睡,等到小半个时辰之后好不容易到了皇宫门口,王公公亲自在外唤了一身,孟南珺就看见从外头塞进了一个斗篷进来。
“今日咱们可不去永寿宫,夫人还是将斗篷带着最为稳妥。”
瞧这斗篷通体黢黑,明明白白都写着阴谋,孟南珺心中闪过无数的想法,却大多都是并非太后亲自叫她。
可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将斗篷给带上,然后跟着王公公一路沿着皇宫的路左拐右拐。
最后虽然去的不是永寿宫,可见的仍然是太后。
那个老人仍然是一副和蔼的模样,甚至连身上的衣裳都与之前所见并无多大的改变,孟南珺有些奇怪的走到她面前,先是朝着她行了一礼,然后就带着斗篷站在了旁边。
太后瞧着她这般模样不免觉得好笑,于是摆摆手让她将斗给摘下来,然后才问道:“你可知哀家今日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孟南珺可最不喜欢这样的问题,但此时面对的是万人之上的太后,她也只能中规中矩地回道:“不知。”
太后哪里会不清楚她不过只是做一个样子,其实真实的性情并不像现在这般乖顺,于是又问:“你不妨如实回答你心中所想,希望哀家今日找你过来,为的是什么事情?”
她既然都这么问了,孟南珺也就丝毫不带含糊,褪去斗篷的遮掩之后她一双眼睛直直地望向太后,也丝毫都想不到避讳是何意。
“依我之见,自然是想先除去了李家,在将顾家按律当罚,事情既然都已经查得明明白白了,何必还有那诸多的考虑?”
孟南珺就是这样一个单刀直入的性子,哪怕是面对高高在上的太后,她也是如此毫不遮掩。
倒是太后更觉得她有几分有趣。
只是此时明显不是逗她的时候,太后想想也就单刀直入说道:“李家的事情暂且不用你管,皇帝那边已经找了专人去查这件事情。”
孟南珺听了之后还有些惊讶,而太后似乎是瞧出了她心中的想法,又继续补充了一句:“前些时候本是想让你帮忙的,可定南侯说自己一人便能解决,哀家也就没有来麻烦你。”
“太后娘娘是说顾枭……”
“正是顾枭了。”太后说着微微一笑,“你应当也见着他了,觉得如何?”
听太后突然提起了顾枭,孟南珺也不知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中规中矩地回道:“这些天里他倒确实是护我周全了,只是不知他究竟是什么身份,竟也管的了这种事情。”
太后闻言微微一笑,目光却透过窗外,瞧着那一片晴空万里。
“能几经生死的人,总归都是有些奇遇的,哀家不知他究竟碰见过什么,只知他是个苦命人。若重来一回,哀家断不会劝他去闯一番天地,只便像个正常人那样活着,随意谋个闲职,不也活得自在洒脱?”
孟南珺听不出这话中暗含的意思,只是瞧见面前这个慈爱的老人面露愁容,便忍不住劝道:“定南侯一身战功,是大祁的英雄,我想着,若只是谋一个闲职懒怠度日的话,说不定他还没有眼下自在。侯爷是个果断的人,他的一生如何过活,应当都由他自己决定,而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其中哪怕后悔,也是自有他的坚持。”
“你说得倒也不错,”太后转过头来,“其实你又何尝不是一样的人?孟家落得今日这个地步并非你的错处,你却仍然将复兴孟家作为自己的一大要务,其实并不是因为心怀愧疚吧。”
听太后这么说,孟南珺还微微一愣。
对于自己的心思,孟南珺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毕竟从小到大爹娘虽早早想过让她放弃,并直言说孟家如何不需她一个女孩多虑。
可孟南珺这么些年的坚持,却一直是复兴孟家,让孟家重新回到曾经的辉煌。
即使连她自己都不知晓,当初的孟家究竟辉煌到了何等地步,才能叫现在的人提起就是惋惜。
可若真是辉煌到了那个地步,又为何一旦落没之后,便是此等万劫不复的景象?
心中捉摸不透,孟南珺便没有回话,好在太后也并给是想问这个问题,而是十分认真地问她:“当朝丞相,你可知晓他?”
孟南珺记事的时候,孟家就早已是现在这般谁人都不愿意搭理的模样,是以丞相如何,她还真不知晓。
于是孟南珺摇了摇头。
这也在太后的预料之中,只得摇了摇头,对孟南珺道:“其实丞相府与你孟家不和,这也是许多年的事情了,你爹娘恐怕没与你说过。”
“既然是不和,日后少相处些就是,太后娘娘何故与我提起这些?”孟南珺说着自己还仔细想了想,“莫不是丞相大人最近要找我孟家的麻烦,所以太后娘娘此时提起,是想要提醒我一番?”
见她误会,太后便解释道:“并非如此,只是丞相家中出了些事情难以解决,就求到了皇帝那儿去。可皇帝虽然是九五之尊真龙天子,说到底也是个只能与人斗的普通人,那些脏东西虽说不能近他的身,可要他去解决这样的事情,终究还是为难了一些。”
“丞相府遇着了什么事情?”孟南珺眉心微蹙。
“其实说到丞相府,便不得不提丞相那唯一的妻子。”太后又吩咐身边的侍女给两人斟满茶水,这才慢慢解释开来。
原来丞相与丞相夫人本就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等到丞相夫人十五及笄的时候,两家就十分果断地结了姻亲,这些年也都恩爱有加。
只是两人成亲五年之后,却仍是没有儿女,当时可急坏了丞相的爹娘,于是找了好几个大夫,说是丞相夫人身子不好有孕。
别说是在大祁,哪怕是放眼整个天下,又有哪对父母不想要孩子有后呢?
于是丞相的母亲思来想去,就只能给丞相纳上几门妾室,日后有了孩子哪怕收养一个到自己名下,也是全了这一对恩爱夫妻。
丞相的母亲甚至特意因此找了丞相夫人,让她劝一劝丞相。
丞相夫人因为自己难以有后的事情正在耿耿于怀,婆婆的这一句话便直接扎在了她的心上,可她向来都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大家小姐,深知无后为大,也深知不能忤逆长辈,于是只能应允下来。
谁料丞相一听她提起这件事情,不过开了一个小小的头,就大发雷霆起来,不仅训斥了自己的夫人不许再说,甚至当天晚上就去找了自己的母亲,说要她莫再提让自己纳妾的事情。
丞相的母亲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并没有像那些不讲理的长辈一般大发雷霆,而是由着他们自己看着办,真就没有再提这件事情。
好在又是五年之后,丞相夫人终于是有了身孕,家中大喜。
即便最后九死一生生下的只是一个女儿,也被全家人当成眼珠子一般地宠着,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此番出事的,正是这丞相的独女。”
太后将事情细细说完,莫了还轻叹了一声。
丞相虽然脾气坏些,可不论是对待这个大祁的朝政,还是自己的家人,甚至是家中养的那些个门徒,都是面冷心热的性子,太后对他遭遇了这种事情,也是十分惋惜。
所以等到丞相遍寻方法无果,只能求到皇帝这里的时候,太后还替他们想了许久的主意。
只是思来想去,连木华寺的法师都无法解决的事情,她能想到的竟然只有孟南珺、
“你若是愿意帮忙,哀家定会让丞相感念你的恩情,你想要什么都可与他说,他先允了,你再帮忙也不迟。若是不愿,哀家也不会强求与你,只当这件事情哀家没说、”
说罢又作势抹了抹眼泪,“只是苦了暮儿,小小年纪,竟然就要被病痛缠身。算一算,从她染上这个怪病直至现在,应当至少都有十年之久了吧。”
孟南珺听着嘴角一抽,再瞧太后朝她张望过来的一眼,便是知晓她之所以说这样的话,无非就是想要引起自己的心软。
只是孟南珺虽时常喜欢多管身边人的闲事,可本身并非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丞相府也好,那个可怜的女孩也罢,总归都不是她亲近的人,她若不想管,谁也不能指摘于她。
但想到太后方才所说,孟南珺深思片刻,便是问道:“之前太后娘娘说,丞相女儿这病已经足足有十年了?”
“正是至少有十年了。”
“十年前孟家还是鼎盛时期,也不过稍稍走了些下坡路,而我爹娘亦是有大本事的人,若丞相当初因为此事求到太后娘娘面前,再去问一问我爹娘,这病情只怕早就解了,何必还要等到十年以后的今天?”
太后显然没想到她会关注到这里,思来想去,还是回道:“当初正是因为孟家乃是鼎盛时期,丞相拉不下那个脸来,便谁也没求,只是照着宫里太医给开的药方给她安身,以为年岁大了,那些鬼魂精怪就会离她远去。”
坊间确实是有一个传言,说是孩子年幼之时,眼睛最是干净透彻,也最是能瞧见那种东西,只是随着年岁渐长,这些东西也就会渐渐消失眼前,丞相估计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只是是药三分毒,小小的孩童就靠着药方吊命,也不知丞相是怎么想的。”孟南珺说着嗤笑一声,是真的不喜丞相这般做派。
当初孟南珺不也是有同样的遭遇?而身为父母,孟老爷与孟夫人几乎是散尽家财,四处央求,才得了一位高僧指点,然而同为父母,丞相夫妻却只是靠着没用的法子为她续命,丝毫没想过只要自己去低个头,也不必丢多少脸面,就能救下自己那独女的一条性命。
“想必这一次,也是丞相夫人求到皇上与太后这边来的把。”
也不怪孟南珺会如此猜测,毕竟丞相既然那么要面子,十年都坚持了下来,没道理现在就突然转变了态度。
何况以他与孟家对立的状况来看,绝大多数是因为也不信鬼神一说,觉得孟家根本就是歪门邪道装神弄鬼。
可丞相夫人却不同。
那是她求了将近十年才求到的孩子,又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拼着从鬼门关走上一遭才生下来,她又怎么忍心看她受苦?
所以此时求到皇帝与太后那儿的,十之八九也是丞相夫人。
然而让这话一出,太后亦是有些讶异。随后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是个聪明人。”
这句话说出来,基本上就是证实了孟南珺的猜想,可孟南珺心中却并未感觉有多高兴。
“既然丞相如此要面子,那我若是落了丞相的面子,对他恐怕也是一大打击。这样的要求,太后娘娘应当不会觉得过分吧。”
太后听着心中就是暗道不好,随后问道:“你想如何?”
“我倒不会做什么荒唐的事情,毕竟对上丞相大人,我可丝毫胜算也没有。所以我只是想,若我能救丞相大人的独女,就让她下嫁到顾府,做侯爷的妾室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