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魂魄紧锁一世长
江酌2020-01-19 10:584,337

  顾家对高繁的恩情,绝不仅仅是将他养了这么大,还有将他爹娘的魂魄从有心人手中夺了回来,送他们往生,是以高繁自从进了顾家,就一直是遵循着孟老爷的吩咐,尽心尽力地守卫孟南珺的安全。

  之前她险些丧命在清溪暮园之中,已然让高繁绝对愧对不已,从此以后更加小心,自然不愿看见梨书有所懈怠。

  然而梨书与孟南珺之间的相处又是另一种模样,远远没有高繁这么多的谨慎,是以谁都不能理解对方,气氛很快就冷了下来。

  直至日暮西斜,天边渐渐染上了一层薄红,孟南珺却还没有归来的意思,两人才都有些慌乱起来。

  “小姐可说她去了何方?”高繁一双眉毛皱地极紧,问起了梨书。

  而后者亦是担忧不已,仔细想想前后经过,却只能是摇了摇头。

  “小姐就说还有些东西没有置办,并未说是哪些东西,也没说要去何处。”

  如此一来,哪怕想找也没个方向,高繁只能让她跟自己一起出去,漫无目地找了起来。

  只是就这么找了几个时辰,两人却如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高繁已经沉下了脸来,连带着梨书也有些着急起来。

  “你可还有别的法子能找到小姐?”梨书也顾不上之前还在与他怄气,连忙问了一句。

  高繁却只是深深的瞧了她一眼,心中虽有怪罪,却终究没能说出什么来,就只能摇了摇头。

  “且再等等就是。”

  于是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直到天色越晚,两人心中的焦急就更甚几分。

  好在戌时刚过,孟南珺就自己回来了。

  “临走之时婢子明明与小姐说了,让小姐早些回来,怎地小姐到此时才回?”见到她回来,梨书就急忙迎了上去,只见眼中泛红,眼角还带着未干的眼泪,显然是才哭过。

  平日里哪怕她久久未归,梨书也不会多想,毕竟孟南珺本就是有自保之力的,再加上她时长外出,梨书也着实不必太过担心。

  可看今日她这般模样,却让孟南珺有些不大习惯。

  “只是回去茶楼里坐了一会儿,跟那老先生说了些具体,你又何必如此担心。”孟南珺拉过梨书,先是安慰了两句,而后才问道:“你们晚上都吃了没?”

  梨书摇了摇头,孟南珺会意,便问起了宋寒霜的去处,得知她又被江晚歌叫到了自己那边去,孟南珺不禁苦恼了起来。

  倒是高繁明白她的意思,说是自己去做些晚膳。

  孟南珺自然是求之不得,见到人走了,这才小声问起了梨书。

  “今日是怎么了?”

  梨书眼睛微微垂着,在说与不说之间纠结了半晌,最后还是轻叹了一口气,“婢子觉得喜欢一个人太累了,以往还能骗骗自己坚持下去或许会有转机,可是今日不知怎的,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问的是今日的事情,梨书回答的却是她与高繁之间那些关系,可孟南珺却并没有觉得突兀,毕竟打从一进门开始她就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不对。

  于是稍稍放缓了声音,孟南珺问她道:“为何突然这么想?”

  “婢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梨书面上露出了几分苦恼之色,“或许高繁对婢子压根就没有半点心思,以往婢子将他追得那么紧,他也没有给过半点回应,似乎一直都是平平淡淡。有时候婢子会在想,在他心里,或许只当婢子当成一个稍微熟悉一些的陌生人,这么些年来,或许连个朋友都算不上。”

  这话说的过于现实,孟南珺原本是想劝她,可是仔细想想高繁平日里对梨书的态度,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说他本来就是那样一个冷淡的人?可即便她从未对人生出什么情意来,却也知晓喜欢一个人绝对不是高繁这个样子。

  两个都是自己的身边人,这感情之上也从来没有对错,孟南珺想了想最终也只能劝梨书。

  “身为女子,总该对自己好些,你先不必想那么多,也别太照着自己的性子去迎合于他,自己过的舒心才是最重要的。毕竟你给的也未必是他想要,不仅委屈了自己,还会将人越推越远。”

  “可婢子总觉得……”梨书话说到一半,却又是欲言又止起来,看着孟南珺不知说还是不说好。

  孟南珺轻叹一声,揉了揉她的发顶,轻声说道:“你我虽是主仆,却也更像是姐妹,与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婢子说了,小姐可莫要怪我。”

  孟南珺觉得有些好笑,“我怪你做什么?只要你别说我坏话,我还是能听上两句的。”

  “婢子总觉得高繁是喜欢小姐的。”

  此言一出,孟南珺就沉默下来,面上的神情几经变化,最后只能扯出一个古怪笑来。

  梨书瞧着她这一番改变莫名其妙,可还没等问出什么来,就见孟南珺大笑出声,只差没拍起桌子,当时脸色就红了起来。

  “小姐做什么笑成这样?”梨书不满。

  孟南珺却自顾自的笑着,半晌好不容易缓过来,这才揉着眼睛里笑出的眼泪说道:“人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此话倒还真不假,高繁对我难明显是主仆之情,又怎能掺和上情爱之事?也亏得你会这么想……你这脑子都是怎么长的?”

  梨书被嘲笑了一番,心中自然是气不顺的,连忙就为自己辩解起来:“可这关心未免太过了一些。”

  其实说出这句话来,梨书自己也没几分底气,要知晓她也是做下人的,自然明白要尽心尽力的道理,真要仔细看来,其实高繁的训斥与担心都是有理有据。

  就如宋寒霜若是陪孟南珺出去却叫她不知去向,梨书也会焦急也会迁怒,这大约都是人之常情。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孟南珺不仅没有更加嘲笑于她,反而收敛了笑意微微正色,“当初母亲让你来我身边,说的是什么?”

  被突然这么问起,梨书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片刻之后这才回道:“夫人让婢子尽心伺候小姐的起居生活。”

  “你是伺候我的起居生活,做的是如添衣倒水这些细致贴心的活儿,所以有些事情不必想的那么复杂,毕竟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不及我,最多遇见危险时替我挡上一阵,我娘断然不会让你去保护于我。”

  “可高繁却不同,他被父亲安排来我身边的时候,就已经了解了孟家具体是什么样的一个家室,其间有可能潜藏着多大的危险。他收到的命令是拼死也要护我周全,即使我也不大赞同,可在他的眼里,他这条命是我父亲救下,就是属于孟家的。”

  梨书比孟南珺还有小上一些,被送到她身边的时候懵懵懂懂笨手笨脚,再加上本来就是个柔弱的女孩子,孟夫人从来也就没有想过让她起到多大的保护作用。

  也正是因为如此,梨书与高繁在对待孟南珺的事情之上,还是有挺大的差异。

  “行了,你也别想那么多,日后如何随缘就是。”

  孟南珺最后劝了一声,高繁也就端着两个菜进来,配上他那一副冷冷清清的神情,还真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于是三人同桌而坐,沉默无话,直到吃完了梨书说自己去收拾,只留了二人在屋子里头。

  “之前你离开匆忙,我便没有细问,此时既然回来了,不妨与我说说,可是你族中的事情有了眉目?”孟南珺瞧见梨书走了只剩高繁,便问了一句他前几日为何离开。

  然高繁却没有回她。

  孟南珺从来不会强求旁人说自己不愿说的事情,因而只是摆摆手对他说道:“你既不愿与我提起,我也就不多问,只是若有能帮上忙的地方,你只管与我说就是。”

  这些年孟家已经走到了低谷,高繁完全不必留在孟家,牵制住他的只有孟老爷之前对他的恩情,着实没必要让他记一辈子,毕竟孟家没有挟恩图报的人。

  而高繁既然不愿离开,孟南珺也想能帮他一些,至少不会无所回报。

  听得此言,高繁只是应了一声,便说自己还有旁的事情先行离开。

  孟南珺自然是签应,只是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难得改变心意折返回来。

  “小姐能否替我送一人往生。”高繁似是纠结了许久才问出这么一句,明显不是平日那果断的样子。

  孟南珺对此也觉得有些奇怪,于是问道:“能否问问那人的身份?”

  高繁从来都不是一个做事没有分寸的人,更不会让孟南珺替他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因此孟南珺并不担心他所说要送其往身的人是谁。

  还能让他纠结至此,定然是对他十分重要的,孟南珺才不得不问。要知晓这些年在她的认知之中,高繁早已成了一个孤儿,在尘世之间可谓是无情无挂。

  正这么想着,孟南珺就听见他缓缓开口。

  “与我家中走散多年的姐姐,我前些时日找到她了。”

  “真的?”孟南珺有些不可思议,正想要与他道喜,便记起了他之前说的话题,于是问道:“可是你姐姐出了什么事情?”

  高繁摇了摇头,“我亦不知她出了什么事情,只知道现在活的不人不鬼,倒不如就这么死了干净。”

  “可你应当知晓,我们孟家人从来不杀生人。”

  “小姐且放心,若你能答应,我自会了结了她,不劳小姐动手。”

  听他这么说,倒像是只要自己答应,他就能亲手杀了自己的姐姐一般。

  孟南珺知晓高繁有多重视自己的亲人,七年前孟老爷跟他说他的身世时,高繁难得高兴的像个孩子一般,自此之后直至今日,他也从来没放弃过去寻找自己的亲人。

  如今究竟是遇到了何种变故,才会让他突然想到了放弃?

  这个疑惑在她心中只是绕了一会儿,高繁便终于是将那些事情说了出来。

  “姐姐如今在一个小城之中,做了城中首富的妻子,可她是被迫嫁给那个人的,如今没法离开,只能让我给她一个了断。”

  孟南珺听了却眉心紧蹙,不明白这二者之间有何连系。

  “若是被迫,将人救出来不就好了,又不是只有死才能脱离,何必想的那么偏激?”

  高繁目光之中有几分复杂,张口半晌,就只能回道:“只有死了,她才能得到一个解脱。”

  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她是怎么度过的高繁并不知晓,他所知道的只是找到姐姐时,那间偌大的屋子给他带来的压抑。

  “我被关在这儿已经太久了,久到我连自己的身份也不大记得,只知晓一个名字……你说你是我弟弟,我又如何能给你回应?”

  透过窗缝,撒下一点点的光在她脸上,却无法照亮那双失了神采的眼睛,若不是她和记忆之中的人实在是太过相像,高繁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人是自己的亲姐姐。

  毕竟在他模糊的记忆之中,她永远是个上蹿下跳不得安生的人,家中爹娘不知劝了她多少次让她学会女儿家的沉稳,她却丝毫不为所动,仍然带着年幼的弟弟四处玩闹。

  “你带不走我了。”高繁记得当时姐姐与他说这句话时,那目光之中无悲无喜,就像是已经接受了自己被囚禁的现实,并且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

  或者说她曾经反抗过,只是被现实击垮。

  高繁说:“我能带你离开,也能给你找一个安身之所,你不必担心。”

  不过城中首富罢了,他的身手能够不惊动任何人闯入这里,带一个人离开又有何难?高繁伸手就想扯开她手脚上拴着的锁链,却被她制止。

  “他对你这般,又有什么值得你留念的?”高繁死死扣住她的手腕,如同一只困兽,眸中有些泛红。

  他以为姐姐是放不下,以为那个男子对她百般折磨,她却还是不能将他完全割舍。

  谁料姐姐那一双空洞的眸中终于有了变化,却是带着惊惧与痛恨。

  “我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又怎会对他有所留念?高繁,我被他下了咒,这辈子我的魂魄只能跟他紧紧锁在一起,哪怕我死,我也得留在他身边。”

继续阅读:五十八 闹事先起停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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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侯夫人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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