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高琴与洪钰的那件事情之后,孟南珺也就没有留在此处的理由,知府那边说起此事最终的结局,也就只是将所有人都放回去,毕竟洪家也就只有洪钰一个人做了错事,其余不论是洪夫人也好,那些下人也罢,虽然也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可毕竟他们不是真正的凶手。
孟南珺想想这个结果倒也合适,于是敲打了知府一番,这就收拾收拾准备离开。
可等到临走的时候,洪夫人却不知为何找到了客栈里头来,说是想见她一面。
两人之间没多少交集,孟南珺也是在高琴都过去之中才对她有所了解,在她失去丈夫又失去儿子儿媳之后,孟南珺实在是不忍心拒绝这个女子,于是让梨书将人带到了自己面前,想听听看她究竟想说什么。
可洪夫人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先朝着她跪了下来。
“夫人这又是何必?”孟南珺当然受不起这一拜,赶紧朝旁边错开一步,然后伸手要去扶她。
洪夫人也顺势站起了身来,眼中竟然已经滑出了泪水。
“是咱们洪家对不起高琴,所以我想着,如果有能弥补你的法子,你要什么我都能答应。”
红夫人这句话说的情真意切,估计也是肺腑之言,孟南珺一开始还没想到她为何对自己说这些,知道过了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之前说她是高琴的妹妹这件事情。
瞧着眼前垂眸敛目的人,孟南珺突然之间也没了办法,于是将目光投向真正与高琴有关的高繁,却只见他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先行离开。
孟南珺大抵也能猜出它的意思。
如若眼前站着的是洪钰,他想要祈求原谅,高繁定然不会答应,甚至还会狠狠地教训他一顿,或者将他亲自送入牢中,看他是如何被处以死刑为自己的姐姐偿命。
可眼前这人不过是一个可怜的母亲,她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又有什么好被谴责的?
心中这么想明白了,孟南珺便给她递了帕子过去,轻声回道:“错的本就不是你,又何须由你来补偿?”
“若不是我教子无方,又怎会害得高琴如此?”
洪夫人说到此处已经是泣不成声,那帕子被她紧紧握在手中,不一会儿就湿了一大块。
孟南珺也只能轻叹一声,“洪钰拿性命弥补了他的错处,已经够了。”
哭过这么一场,洪夫人终于还是收起了眼泪,她这一生唯有洪钰一个孩子,又守着这么大的家业,日后会如何还未可知。
但孟南珺却没有办法管那么多,只是道别了洪夫人之后,就与三人一同踏上了回皇都的路。
“日后她该怎么办呢。”梨书坐在马车之中,无端感慨了一句。
孟南珺却没有说话。
虽然心疼,可她能做的也就到这里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数。
四人在路上行了六天,这一路上也算是顺风顺水,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这是等行到一处大山之时,却发现前头聚集了一大群的人。
原先走过山道,便是最方便的一段,然而此时不得不绕路而行,孟南珺作为四人之中决定的人,还是没能忍住好奇上前问了一句。
“这前头出了什么事情?”拉了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女子,孟南珺小声打听道。
女子原本被拉住还被吓了一跳,见到是一个年岁比自己还小的少女,便也长长出了一口气,转而回道:“你有所不知,前两天这山塌了,可砸死了不少的人,原本只被当成天灾,离得近些的住户都暂且离开了。可是从昨天夜里村子里突然有人穿,说是那些原本被砸死的人都回来了,身上毫发无缺,反而好似更精神的一些。等到第二天早上那些人又都消失无踪,实在是叫人害怕,于是村长就带着一群人来里头查看,一来说是找着那些人的尸体,也好带回去妥善安葬,二来瞧一瞧那些人是不是真的死了,否则村子里的人也不能安心。”
听她这么一番话,孟南珺也明白过来,合着村子里是出现了闹鬼的事情,也不知晓是真是假。
既然遇到了这种事情,孟南珺就不好袖手旁观,可如今她的左眼还没好全,便也纠结起来。
顾枭却知晓她心中所想,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在她耳边小声的提醒了一句:“切莫多管闲事。”
孟南珺却陷入了两难之中,照理说他们术士本不该对这些事情袖手旁观,可实在是实力有限。
心中正这么想着,前头又传来轰然的声音,只见原本平静的山头突然又塌下一角,聚集在此处的人们伴随着惊叫声落荒而逃。
看来是不管不行了。
孟南珺咬了咬牙,一张符纸拍到地上,散出的灵力霎时止住了山体的震动,那摇摇欲坠的乱石也卡在了原处,应当能支撑到这群人逃离出去。
“村长在何处?”随手拉过一个正在逃跑的人,孟南珺冷声问道。
那人原本正在逃命,此时被人抓住,拼命的挣扎起来,可见到挣扎不过,就只能遥遥地指了一个方向。
孟南珺也不好太为难于他,只能逆着人群往里去。
“姑娘可别往里头进了,谁知道这里头有什么?哪怕没什么吃的妖怪,这塌下来的乱石也不是唬人的。”往外逃窜的人中自然有看见她的,此时一个老人家忍不住停下脚步劝了一句。
对于别人的好意,孟南珺也还是领情的,于是点头道了一声谢。
那老人家见她还要往里头走,并不听自己的劝告,两相抉择之下觉得还是逃命要紧,忙不迭的跑了。
孟南珺也终于是走到了山脚下,瞧见了一群互相搀扶着出来的人。
“不知村长哪一位。”孟南珺对着年纪最大的那个人问道。
村子里头的人质朴,穿的也都是粗布衣裳,孟南珺王这一站就跟他们并不一般,村长知晓她不是自己村子里的人,便有些戒备的看着她,“我就是村子里的村长,你有何事找我?”
“听说这村子里头前几日出了事?”
“年轻人眼睛瞧不见?这么大一座山说塌就塌了,此前没有任何动静,还不是怪事?”
“老三!”村长听见了他的话呵斥一声,“休要胡言乱语。”
“我怎么就是胡言乱语了?昨天晚上我家婆娘的哥哥突然来找她,可以她好一番长谈,今日早上我们去找他的时候,就听见人早就死在了这山脚下。那昨天晚上到我家来的又是何人?”
此言一出,众人就都议论了起来,孟南珺听到这里也大致了解了定然是出了什么鬼怪作祟,于是正色对村长说道:“这山有古怪,这些时日还是别让人来了。”
村长虽然不知她究竟何意,却也不愿意惹上是非,于是点了点头答应道:“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这几日我会约束村里的人不让他们过来。”
说完也没问她要做什么,就只是在身边晚辈的搀扶之下离开。
行到此处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孟南珺既然想管这件事情,就暂且没让人赶路,只在原地休息一会儿。
高繁与梨书虽然不可能对她的决定有什么异议,反倒是一旁的顾枭黑沉着一张脸,只觉得这些时日以来,孟南珺更加的让人管不住了。
然而心中这么想的时候,顾枭却忘了孟南珺从来不是一个受他管教的人。
时间一转,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旁边树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夏日的虫鸣声也十分明显。梨书坐在地上又靠了高繁稍近了一些,听着那尖锐作响的风声,只觉得背后有些发寒。
既然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心意,高繁也就不再与好保持这距离,于是静静握住了她的手给予她安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有什么不察之处。
没过多久,伴随着阴风阵阵,四人终于能看见从山里头飘出了不少虚影来。
孟家不是什么平常人家,梨书自小生长在此处,相似的故事听了不少,可以从来没有见到过鬼怪出现,这也是她庆幸的原因之一。
可眼前的几十个虚影除却身形不够凝实之外,都和常人无异,可他们却飘在半空之中,明显就是不正常的存在。
梨书一下子就慌了神,惊叫一声往高繁的怀里躲去,孟南珺赶紧扯了她一把,道:“慌什么?这要真的是鬼,还能给你看见?”
梨书听了她的话却完全不敢睁眼,仍然哆哆嗦嗦的回道:“不是鬼还能是什么?你总不能与我说那些都是人。”
“倒也不是人。”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世间除了人什么不可怕?”
孟南珺想想倒也是,也就没跟她再争辩,只是安慰道:“都是一片虚影罢了,算不得真是鬼魂,我寻思着他们也伤不着你,又何必如此惧怕。?”
这句话倒是奏了效,梨书抓着高繁的衣襟缓缓探出半个脑袋来,有些惊恐地问道:“当真只是一片虚影,伤不了人?”
“没瞧他们都往一处飘去吗?那边正是村子的方向,估计是有人故意为之。何况就算是真的鬼,有我在还能伤着你不成?”
梨书听到此处这才放下心来,只是揪着高繁衣服的手一直没放,好似是在寻求安全感。
高繁也就由着她,神情之中还有几分宠溺的感觉,看得孟南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可别在这儿腻腻歪歪的了,赶紧去帮我个忙。”
于捉鬼一事而言,梨书压根帮不上什么忙,这些年来也就只有跟在旁边瞧个热闹,断然没有真的能帮上忙的时候。
于是此时孟南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一说起帮忙,梨书就明显是跃跃欲试起来,之前的害怕似乎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孟南珺之前的安慰起了效果。
“拿着这几枚符纸,去到离这最近的村子里,找着空地就往地上砸,务必将人都惊扰出来。”之前虽然说是让梨书帮忙,可这样的吩咐却是对着高繁。
梨书将头凑了过来,仔仔细细将那符纸看了一遍,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这不就是吓人的吗?又没发造成什么伤害,拿去有什么用?”
听她这么问起自己,孟南珺没忍住翻了她个白眼,“这次你的人再怎么样也是良善之辈,我还真让你伤他们不成?不过是吓吓他们让他们早点出来,别被这些虚影吓着或者是勾了魂。”
梨书一听勾魂就又打了个哆嗦,眼见那些虚影还在往自己这边飘来,哭丧着脸道:“小姐都说了那不过是几道虚影了,怎么还能勾了魂?”
“只是保险起见罢了,你且放心就是,这些虚影压根就伤不着你,只要你别被自己吓着就行。”
梨书半信半疑的瞧了她一眼,惹的孟南珺又回瞪了过去,“我还能害你不成?赶紧给我过去,若是坏了我的事可拿你是问。”
听了她的话,梨书也就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高繁跟在后面不禁觉得好笑,谁知没走两步梨书就又窜到了自己身后来,明显是一副害怕的样子。
“咱们能不能不去?”梨书小声问了孟南珺。
后者却只是又瞪了她一眼,而后直接转回了目光,连话也没说一句。
倒是高繁看见她被吓得不轻有些心疼,出言温和的安慰道:“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你跟在我身后,我自然在护你周全。”
“还是你靠谱一些,我可不敢轻易相信小姐的话。”
梨书那话说的虽然小声,可孟南珺也能听了个仔细,当即就是满脸的哭笑不得。
瞧这两人相起离开的背影,孟南珺搓了搓胳膊,无端又往顾枭那儿看了一眼。
后者也不是第一次被看的莫名其妙了,此时倒也能平静相对,而四目相视的时候孟南珺反倒有些不正在起来,也不知这二人之间在闹什么。
几人说话之间,虚影其实已经飘了有一段距离,似乎是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般,没有一个脱离了这个队伍。
可它们行的又十分缓慢,如同漫无目的的飘浮在天地之间,孟南珺知晓这是施法者并未动用多少灵力的缘故。
符箓掷出,九是九张排列成行,直接挡住了那些虚影的进路,而那一张张空洞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起伏,反而是不停的往符纸所成的那道灵力墙上撞,就好像不论前路有任何阻碍,都不会改变方向。
口中念咒,符纸之上以朱砂画就的符文光芒大盛,在顷刻之间十分耀眼。
却说在高繁与梨书那边,两人一路赶到村子里的时候,农家家家户户都已经关上了门,偶尔有几句细语,都是在与自己的家中人起话来。
村子里头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从来不变的生活方式,所以这个时候外头自然没有人,高繁带着梨书四处引动符箓,刚一落地,就炸出了不小的声响,可那土地之上却没有任何的损伤,也正合了梨书之前所说的吓人用。
然而这东西也确实有了效果,每家每户几乎都亮起了灯来,众人很快就集结在了一处。
前一天的晚上才发生那样的事情,大伙都还在惊惧之中没有出来,此时听见从各处传来的声响更添了几恐惧,有不少妇人孩童已经吓得哭了出来。
梨书在暗处瞧着,心中突然又有一些不忍。
“你说小姐到底为什么让我们过来吓人?让他们安安稳稳睡上一觉不好吗?”
高繁只是回道:“小姐自然有她的用意,我估计她是怕真有孤魂野鬼过来索命,这些村里人却丝毫应对不及。”
梨书心中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还是难免唏嘘道:“我倒觉得这人真是可怜,就算遇到孤魂野鬼前来索命又能如何?还不是如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对上这种鬼魂,人还能有对敌之力。”
高繁对此不置可否,而是在达到了目的之后就带了梨书一同离开。
村子里头,这一夜是如何的担惊受怕暂且不知,反正孟南珺已经交那些虚影给打散了,估计一时半会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那些人也确实是死在了山下,孟南珺放眼望去却没有看见任何一个灵魂,倒像是被人收走了一般。
“何人在此装神弄鬼,出来!”她的声音之中裹着灵力,一出口就传到十分远的地方,可山洞之中回响了这句话之后却再没个声响,哪怕是气息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顾枭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微微蹙眉对孟南珺说道:“会不会里头根本就没有人?”
“没人哪里能催动这么大的阵法?”孟南珺话音刚落,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抬脚就往山洞里头行去。
顾枭不明所以,因此只能跟在身后,想看看她究竟是有什么打算。
然而两人一前一后到达了山洞里头的时候,却发觉整个山谷之中都印刻着大阵,那是专门吸引人生魂的阵法,上头洒着无数的鲜血与残肢断臂。
人是前两天才死的,这些散乱的尸骨尚且还保留着十分新鲜的状态,不论是情形还是气味都令人作呕。
孟南珺毕竟是个女子,哪怕出自于风水世家,也就只是随父亲去看过几家的家宅风水如何,如今这接二连三的奇异之事让她有些措手不及,瞧见眼前的场景就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好在身后正好有顾枭挡着,才没让她跌坐在地上。
“别看了,左右山谷里面也没有人,我将里头毁了就是。”
顾枭一直以来都不愿意多管任何闲事,此时看见孟南珺是这个状态,自然也不想让她再管下去。毁了山洞就是毁了阵法,只要这阵法再也没有效用,村子里头就不会继续再死人。
可孟南珺却对他摇了摇头,然后白着一张脸慢慢走近那大阵之中。
被搅成块的尸体十分怪异,毕竟这些人都是被山上的乱石砸死,按理说连碾压应当无法造成这样的结果,更何况乱石是在外围,这些尸体却都出现在了里头,明显就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可山谷里面却没有活人的气息,就说明这个人已经离开了有一段时间。
“这个阵法,像不像咱们在皇都府衙看到的?”孟南珺突然开口问他。
经她这么一提醒,顾枭才想起那天的事情来,再去看这阵法的走向这明显有不少相似之处。
“我怀疑是出自一人之手,可又不愿它们出自一人之手。”
“为何这么说?”
“两边的手法都极其相似,这里应当也能察觉出来,可如果真是出在一人之手,这人的打算就有些可怕了。”孟南珺神色渐渐冷下来,“仅仅只是我们路过的地方,竟然就出了一起这样的事故,我若更往深处猜想,就说明这个人在大祁各处安设这样的阵法。那倘若他有造反之心呢?催动这么多阵法,夺去那么多的生灵,那威力不堪设想。”
“你说造反?”顾枭就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将她话中的两个字单拎出来细细琢磨,心中也有了些眉目。
可孟南珺并不知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于是回道:“我也不过只是猜测罢了,并不知道那人究竟是什么打算。不过仔细想想,他要那些魂魄无非就是炼就法力,也许是自己想要更尽一层也未可知。可这种事情没有办法往好处想,即便不是想要对这江山不利,也不能继续再让他害人下去了。”
说到此处,孟南珺却突然有些为难,“奈何我学术不精,只能一一毁去眼下所见的阵法,那些未被我看见的,我估计也找不到源头,实在是杯水车薪。”
瞧她隐隐有了自责的意思,顾枭也没法再继续深想自己之前的猜测,而是开口安慰她。
“尽人事听天命吧,偌大的江山社稷,可不是你一人就能担下的。你只便做自己能够做到的,护自己周全,剩下的都可交给我。”
“交给你?”孟南珺探究地看了他一眼。
定南侯之前为什么谎报死讯?还不是因为这皇都之中太多人对他虎视眈眈?
而他常年待在边关征战沙场,也就是因为回到皇都会被无数人针对。如今的定南侯在这朝政之上估计都算是半个死人了,他哪里能说出这样指点江山的话来?孟南珺觉得他现在的处境估计还不如自己,至少自己出现之后,也就只有李氏想要她性命,可顾枭就不同了。
然而此话一说出口,顾枭却完全当作了她是觉得自己一个小小的侍卫做不出那么大的事情,当即就觉得自己之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看来这身份,还是有一任挑明了才行。
顾枭心中这么想着,也希望孟南珺到时候怒火能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