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孟南珺那边出来之后，佟玥就一时阴沉着一张脸，外头有丞相夫人派来的人过来看看情况，难道这一幕之后也只能暗叹一声果然如此。
毕竟一直以来佟玥就十分的排斥丞相夫人找这么些所谓的高人过来，以往的时候遇到这样的情况，佟玥基本上都是将人给打发出去的，要不然就是设计陷害，总之就是不会让他们好过。
此时不过只是自己的脸色差了一些，并没有听见屋子里头的孟南珺有什么动静，刚才在外面也没有听见他们有所争吵，这也算是一大变化了。
“小姐又何必在意这些，左右孟姑娘是不会伤害你的。”妇人上前劝了一句。
这个人是丞相夫人当年的陪嫁，对佟玥也算是百般照顾，小时候唯一佟玥不讨厌的人也就是他了，是以此时眸色微暗，缓缓对她说道：“我不是担心他对我做什么。”
其实说起来，这些人也都不能对他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毕竟这事丞相府，如果说对他有什么害处，首先她的爹娘就不会不管。
可是偏偏丞相与丞相夫人都没把佟瑛的存在放在眼里，甚至是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死活，只要佟玥一个人过得安稳就好，佟玥才会觉得更加的难受。
她们明明该是样的才对，她们该有一样的待遇，她们该享受一样的亲情，所以说日常所需要的东西佟玥一般都是准备两份的，是不想要佟瑛心中对自己产生任何一丝有关于不公平的想法。
以前的她觉得这样也就够了，可是越来越长大她才发现，这些其实是远远不够的。
因为佟瑛对她的关怀备至远远超过了他对佟瑛能做的事情，可是与此同时他还享受着爹娘的爱护，她还享受着这些下人们的尊敬，佟瑛却什么都没有。
想到这个地方，佟玥的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可她一向都是一个脾气不好的人，从来都没在外人面前服过软，所以这个时候只是猛地将自己的眼泪擦干，假装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的样子。
妇人又如何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毕竟丞相夫人对于这些事情还是没有跟她隐瞒的，此时她也就只能摇了摇头。
“老奴不知该如何劝小姐，只是觉得这件事情都决定，掌握在小姐和夫人的手中，要知道之前老爷就已经说过自己不会管这件事情了。所以小姐又担心什么呢？如果有什么想法就去跟夫人明说，夫人不答应你就哄，总归是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是夫人也确实是位小姐好，如果说小姐想清楚了的话，服从了夫人的选择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夫人的所有决定都是为了小姐好。”
“我又何尝不知她是为了我好呢？”佟玥说着苦笑了一声，“可她万万不能因为对我好，就去残害另一个无辜的生命。”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就离开开，也没有管这话在别人听来心中掀起了多少的景涛骇浪。
回去的时候佟瑛正好就在门口等她，外头的风明明这么大了，她身上却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连发丝也没有给吹动一根。
佟玥只有这个时候会明白，佟瑛从一开始就是跟她不同的。
“找到那个人了吗？”佟瑛走上了前来，为她披上了一件外衣，然后缓缓问道。
佟玥不知道如何回复她，这是随口应了一声，也没有说孟南珺今日跟她说的那一番话。
好的佟瑛也从来都不会问她什么，只要佟玥不说，她就从来都不愿意深究。
两个人的生活好像是一如往常，没有丝毫的变化之处，这也是他们十分希望的样子，可佟玥却能感觉到有什么在悄悄的变化，直到有一天佟瑛的身形渐渐的有些虚了，她盯着她望了很久，最后有些崩溃地闯了出去。
“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动她吗？为什么你从来也不听我说的话？”佟玥进门之后就一手拍在了桌案之上，把正在作画的丞相夫人吓了一跳，砚台中的墨水也溅了出来，好好的一幅画就被他这么毁了。
对于女儿突如其来的质问，丞相夫人也是一头雾水，此时也顾不上自己做了半天的画被人毁了，只是耐着心思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佟玥不想跟她解释，只是拿一双满含恨意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其中的情绪让丞相夫人看了也是一惊。
“把孟家的那个人赶出去，否则我直接从丞相府离开，自此与你们断绝所有联系。”
这么多年来的任性，丞相夫人其实都愿意包容她，仅仅只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女儿，所以说做的一切都能够耐下性子跟她解释。
可是这种断绝关系的话丞相夫人听不来，当即心中也起了几分气。
“你以为你在与谁说话？我是你母亲，我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你好，可你却从来都不念及我怀胎十月的痛苦，屡次三番的跟我作对。佟玥，这么多年我没管你，你是不是觉得就可以爬到我头上来作威作福了？”
“终于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了？”佟玥对她嗤笑一声，明明心中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就会造成一种不可挽回的境地，可是想要出口的话却怎么也拦不住，直接就喷涌而出。
“你说怀胎十月生我辛苦，这一点我感念你的恩情，可我不是你生下来玩弄的傀儡，我没有必要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你所给我规定的那样活。我是一个单独的个体，那么多年没有你们照顾我也活到了现在，是她一直陪在我身边，你们现在却要对她下手。
有没有爹娘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你们生我，到最后不还是想要把我嫁给一个跟你们有权力往来的人，然后稳固你们现在在皇都之间的地位，稳固父亲在朝堂之上的地位？当初我说的可算是十分清楚，父亲说如果你再也没有办法生育孩子的话，如果我真的长不大的话，那就会从自己的兄弟家里过一个，不是佟兰就是佟静，来代替我的存在。我还不是轻易就能被取代的存在？”
“何况你说你这十几年含辛茹苦，你这条命之所以能够到今天，还不是因为当初有所牺牲的缘故？”
丞相夫人听到此处微微一愣，好半晌也没有回过神来。
佟玥只觉得自己是急疯了，什么事情都想说，只要能够缓和自己心中的紧张。她突然发现自己是不能够失去佟瑛的，如果说连佟瑛也离开的话，那么他可能会成为一个彻头彻为的疯子子。
这样偏执的情绪不知从何而来，可它确确实实是支配了佟玥所有的心神，让她成为现在这样看似不可理喻的样子。
“我说到做到，如果你们继续把孟家的那个人留在丞相府的话，我会带着他离开。如果他也走了，那么我就随她同去。”
丞相夫人从来没听过她说出这样坚定的话来，好像如果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佟玥就会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一般。
可是她到底是把自己放在一个母亲的层面之上，觉得自己的孩子哪怕不听自己的管教，至少也不能做出这么样忤逆的事情来。
这么多年的容忍其实也是到了尽头，丞相夫人不可能一直继续这么容忍下去，所以此时直接就砸了自己手中的杯子，那杯子正好就碎在了佟玥脚前面，那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如此激烈的争执。
“你想随她去就随她去就是，我就当作自己从来没有生过你这么一个女儿。你以为我想听听忍受你这般脾气？如果不是体谅自己怀胎十月辛苦，我根本就不会对你如此。这是几年来由着你自生自灭不就好了？又何必非要天天找能够治好你的人，还要次次忍受你这般脾气。”
两个人都是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已经是无比伤人，佟玥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面上是一副明白而冷静的神色，其实心中是根本就不允许自己低头的叛逆。
而丞相夫人也觉得自己今日所说的话未免过了一些，可是身为长者却让她不能够低头，两个人就此分道扬镳。
外头渐渐已经飘起了雨来，在这样的天气里头也是十分的正常，佟玥觉得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慢慢蔓延上来，这是她经常体会到的无力。
还能去求谁呢？如果说丞相和丞相夫人那边都走不通的话，她又能够求谁放过佟瑛一马，至少别让他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他们之间明明约好还有更长的一段路要走，如今却停留在了这里，让人感到无比的恐慌。
对了，孟南珺。
佟玥脑海中突然想起了这么一个人来。
丞相无人知所以能动佟瑛，是因为她请了这么一位高人回来，所以府里这么些时间以来的变化应该都是她搞的鬼。
佟玥急急忙忙地追到那边去，孟南珺今日估计也是愿意见人的，并没有隐藏起自己的存在，佟玥着急忙慌的跑进去，就看见他竟然还在悠闲自在的画符，画好了还拿起来打量一番。
“你到底要如何？”佟玥咬牙切齿的问到。
孟南珺只是斜斜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提笔画符。
这一番漫不经心的模样让孟南珺只觉得十分的恼火，上前就想要砸了她的砚台再撕碎他面前所有的符纸，好让她认认真真地听自己说话，然后给自己一个解决的办法来。
可是她也不过只是刚刚上前两步，孟南珺只是虚虚地一抬手，就把人给定在了原地。
佟玥就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僵硬了起来，怎么样也不能挣脱分毫，只有眼睛还在不停的转动，一方面是带着惊讶，另一方面则是带着盛怒和无助。
在这个时候他终于体会到了自己和孟南珺之间的差距。也明白了她确实不是自己所希望的那样没有分毫作用。
“有什么事情不能明说，非要跟我动手？你这小姑娘未免也不够有眼力见儿的，在动手之前也不考虑考虑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这不是存心为难自己吗？”
佟玥现在并不能回她，满心的焦急与怒火交织在一块，让他一双眼睛瞪着孟南珺，险些就要冒出火来。
孟南珺却像是根本就没有看见一般，继续一笔一笔勾着自己手上的画卷。佟玥不过只是随意瞧了一眼，便发现她画的和刚刚在丞相夫人那边被自己毁掉的画居然是一模一样的。
一时之间他的心中不知该如何做反应，只能暗自和自己较劲，企图能够摆脱他的控制。
可孟南珺只不过是刚才轻飘飘的一个抬手，就让他连反抗的能力也没有丝毫。
一幅画大约画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才堪堪还原了丞相夫人手中那幅画的本貌，孟南珺好似不甚满意的打量了一番，随后就抖了抖画卷，随手就放在了一旁。
“要不我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你要不要？”孟南珺凑到他的身边来，随口只这么问了一句。
佟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就只是瞪着一双眼睛，其中的情绪也十分的明显。
孟南珺看着这样的他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冲动的人她见的太多，其实也并不准备跟佟玥生气，毕竟在他眼里佟玥也不过就只是个固执任性的孩子罢了。
“你要是愿意呢，就眨两下眼睛，我就把你给放了，给你一次说话的机会。你如果不愿意，那就这么瞪着，我让你娘那边找人把你抬回去，半个时辰以内也就能解开了。”
佟玥自然是选择前者，咋了眨眼睛，孟南珺却压根没有立刻给他解除了身上的控制，反而是十分悠闲地靠坐在了椅子上，然后老神在在的点着自己的膝盖，“不过在此之前我可要与你约法三章，第一，放了你之后你最好就站在原地，不要想着跟我动手什么的，毕竟如果我再把你禁住，可就不是还愿意给你机会这么简单了。第二，有事说事，别跟我扯那么些弯弯绕绕的，也别把对你娘的脾气强加在我身上，我可不是你娘，不会吃你这一套。第三，说话的时候对我客气一些，你且记着你自己是在求人办事，而不是拿着你丞相府大小姐的身份来压着我，强迫我去做一件事情。”
佟玥听到此处心中自然是不能够容忍，可是对面的孟南珺却迟迟都没有动作，倒让他借由这个机会冷静了下来。
孟南珺说的其实一点都没有错，她不过就是外面请来的一位高手罢了，连对上自己的爹娘都不需要看脸色，她也不过只是丞相府的小姐，如今过来找她说是要质问，其实也不过就是想要求他放过佟瑛。
如此一来自己的态度就成了一个需要考虑的事情，佟玥不是一个脑袋不清楚的，当时就明白了过来他的意思。
也不知是不是看的出他心中的想法，佟玥这边刚刚想清楚呢，孟南珺那边就抬了抬手，佟玥只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禁锢突然一松，在原地还踉跄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形。
“行了，你今日过来找我是所谓何事，现在就可以跟我说说看了。”孟南珺十分悠闲地坐在那里，问这话的时候多多少少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意思。
佟玥在心中对她的态度咬了咬牙，打从知道她的来意之后佟玥就没有办法对她有什么好感，再加上之后他帮了佟兰家里的缘故，对于眼前的人则更加是厌恶不已。
只是此时他明显不能够表现再脸上，所以只能换上一脸的正色，问她：“佟瑛那边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孟南珺闻言只是挑了挑眉，“你说是我动的手脚，那就是我动的手脚了？你有没有问过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从始至终我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我又如何对她动手脚？”
佟玥哪里会听他这一番话？他们二人其实已经相处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佟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今日的这个状况，可是孟南珺一来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又怎么能够让他心中不怀疑起来？
于是心中的反感已经藏都藏不住了，佟玥直接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起来。
“我们二人之间相处了有十几年的时间，她是个什么样子我比谁都清楚，之前都是好好的，可就是因为你来了的缘故，又在丞相府里用了那么多的黄符，她的身形渐渐的就有些不凝实起来，好像随时都能消失一般。这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做的？咱们丞相府可没有谁有这个本事。”
“那就当时我做的，你又能如何呢？”孟南珺也没有继续逗弄她，于是随口问了一句。
佟玥能如何？说到底他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就只能够站在这里跟她干瞪眼，或者是去自己爹娘那边发一通脾气。
可是这远远不够救佟瑛，对于他们来说无论是自己的脾气也行，自己的质问也好，通通都不起任何的作用。
这个世间似乎没有人会帮她，没有人会站在他这边替她说话，佟玥眼中渐渐蓄满了泪水来，垂在身侧的手也紧紧握着，也不知道在较什么劲。
“你想救他吗？”孟南珺又问。
佟玥一时之间没有回她，因为总觉得这个头如果点了下去去，或者是说出任何的答应的话，就是彻彻底底把决定的权力放倒了对方手中。
可是如果不答应又能怎么样，真的不救佟瑛了吗？这件事情她实在是做不到的。
“这样吧，我知道你一时之间估计也考虑不出一个结果来，我就给你三天的时间，让你过去仔细想想看，等到三天之后再给我一个回复，你觉得这样如何？”
如何？佟玥分明就没选择才对。
从孟南珺那里离开之后，佟玥一个人走在回屋的路上，心中有太多太多的情绪说不明白，就只是这么好想漫无目的的走着。
直到一个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对面，竟然是找过来的佟瑛。
“怎么也不和我说声一声就跑出去了？我都不知道你去干什么了，可叫我吓了一跳。”佟瑛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走上前来就是笑着问了一句。
佟玥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两个人似乎进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僵持之中，一个人望着另外一个人沉默不言，另一个人心中也是一头雾水，并不知道对方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可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了？”佟瑛有些忐忑的问道。
佟玥没有回她，只是径直与她擦肩而过。
等到两人回头屋子里头的时候，佟玥就坐在了自己的床上，望着自己的脚尖出神，佟瑛也不知道自己忙什么好，甚至是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就等着佟玥跟自己说些什么。
然而佟玥一直都没说什么，这样一直持续到了当天晚上，佟瑛终于还是问了起来。
“如果有什么事情你跟我明说就是，有时候我也猜不中你的心思，这是我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我希望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就跟我说，如果能有改变的话，我下一次绝对不会这么对你，如果说没有办法改变的话，我也会给你一个理由，”
佟玥这才抬眼看他，一双眼睛之中的情绪不明，总之不是什么高兴的情绪。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你就告诉我吧。”佟瑛也是被她这样闹得十分揪心，一句一句的追问着。
“你让我有什么事情都跟你说明白，要么改变要么解释，可是从始至终你把我放在了什么地位，又有什么事情跟我解释了？不管是你的来历也好，还是你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活着，我知道你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秘密，可是至少有关于你自身，有关于你所受到的伤害，至少你得跟我说才是。”
佟瑛听了之后心中微微一惊。
其实孟南珺并没有真的动手伤害她，只是让她的虚影稍稍淡了一些，其实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影响。佟瑛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直到佟玥跑出去的时候自己正想要去追，却发现手挨上门框的时候似乎是更加的透明了一些。
这样的变化其实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影响，佟瑛只是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随后也就释然了。
她是有一种直觉的，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出什么事情，也就不会像佟玥那样担惊受怕的，所以根本到现在也没有和佟玥提起。
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佟玥竟然能想到那么多，也能猜到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