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暮江的存在，丞相夫人明显是一副不大了解的样子，孟南珺心中所想的线索到这里也就算是断了，于是只是又确定了一番，在看见丞相夫人脸上确确实实的疑惑之时，她才算是彻底相信了。
然而这条线既然断了，日后就得再观察下去，孟南珺瞧着天色已晚，就又去佟瑛的屋子外头转了一圈。
丞相府里头不像是柳家，住着不少位主子，也有不少的仆从，可是佟瑛都吾在外面却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好像从来都没有过什么人服侍，一时之间让她也有些奇怪。
不过仔细想想佟瑛那种情形之下，恐怕也不会允许太多的人知晓她那小秘密，不让人近身服侍也是在情理之中。
心中这么想着，孟南珺也就只是往里头看了一眼，见到一虚一实两个身影躺在一张床上，看样子竟然是相互依偎的姿势，心中就不免轻叹一声。
她见过不少人与鬼关系不错的例子，可是到最后身为鬼的都得投胎转世，最后留下活着的那个为他的离开而感到难过，已经是许久不变的道理。
至少孟南珺所见过的无一例外。
人都是自私的，如果说这只鬼留下只会对人带来坏的影响的话，那么将它赶走也是在正常的情形之下，孟南珺也好，当初的孟老爷和孟夫人也罢，总归都是这么做着的。
这大晚上两人也都睡了，孟南珺也知晓自己如果想要查清楚这件事情的话，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这天晚上也就没有等在外头多看什么，早早的就回去歇下。
第二日一早，丞相府的人并没有给她送早膳，这也是在他的要求之中，毕竟佟瑛虽然不怎么出来，可暮江一看就是经常会四处转悠的，是以孟南珺并没有让人打草惊蛇。
随手拿了一块糕点，孟南珺就跑到了佟瑛那个院子里头去，等到瞧见这边有人送东西过来，看样子应当是早膳。
来送东西的看起来也是府里头的老人了，孟南珺记得她好像在丞相夫人的院子里头看过一次，不过她也只是将托盘放下就走了，面上虽然没什么神情，临走的时候却还是有些奇怪的朝后头看了一眼。
“佟姑娘身边是不是有经常服侍的人？”孟南珺到了丞相夫人的院子里头，先是问了这么一句。
丞相夫人也不过刚刚用过早膳，此时捧着一杯清茶轻啜了一口，随后说道：“真要说服侍的人自然没有，毕竟玥儿不愿意，我也就没有在她身边安排人手。不过经常给她送东西去的却有一个，乃是我的陪嫁孙氏。”
孟南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就得丞相夫人问道：“不知夫人能否让我单独见她一面，也好仔细问些东西？”
丞相夫人自然不会拒绝这个要求，让自己身边的侍女去请了这位孙氏进来，不多时侍女带了一个中年女人，这是今天早上给佟瑛送过东西的那一位。
“虽说我也觉得这要求过分了一些，可是接下来的话我不好让第二个人听见，就只能请夫人带着屋里头的人出去了。”
丞相夫人被她这丝毫不见外的语气一噎，不过仔细想想他也是过来给自己解决问题的，是以此时也就很爽快的带着人离开。只是在他临走的时候却望了孙氏一眼，大抵是在提醒她，让他把孟南珺所问的都记个清楚。
孟南珺倒是对他们这些目光交流不怎么在意，只是听见人声渐远，随后就丢了一张符纸到大门上，确保没有人会闯进来，哪怕隔墙有耳也听不见，这才转身面向于孙氏。
孙氏既然是丞相夫人的陪嫁，肯定是见过一些世面的，此时对上孟南珺也没有太多的惊慌，倒是对那随手一丢就贴在门上的符纸感了些兴趣，也只想眼前这人必定不是之前那些自诩的得道高人。
“你经常给佟姑娘送东西去？”孟南珺有没有跟她客套，直接就这么问了一句。
只不过问这话的时候他双眼紧紧盯着孙氏，不多时后者的眼神之中就有些迷离，显然是已经被她稍稍控制了一些心神。
于是孙氏愣愣的点了点头。
孟南珺又问：“已经持续多长时间了？”
“从小姐记事开始到现在，已经是第十一个年头了。”
孟南珺闻言眉梢一挑，显然是没想到竟然已经有了这么长时间。
“你是每日都会去送东西，还是隔个三天两头再去上一次？”
“小姐不愿意出门，这平日里头的饭食点心自然都是由我送过去的，包括那些衣裳和日常的所需，也基本上都是我送过去的。”
“既然如此，她应当很信任你。”
孙氏听到这里微微摇了摇头，她现在毕竟是被控制了心神，回答的都是自己心中所想，而不加平日里的那些客套。
于是孟南珺就听见她缓缓说道：“小姐并不信任我，或者说小姐根本不信任任何一个人，哪怕咱们都是府里头的老人了。不过仔细想想，老爷和夫人她也未必会相信。表姐好像生来就不信任任何人。”
明明只是半大的孩子，却从小不愿意相信大人，孟南珺想不出她究竟是遭遇过什么，便在心中给这件事情记下了一笔。
不过眼前的孙氏是她难得能控制一次的，所以将心中的想法都问了个明白。
“除此之外，你有没有觉得你家小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孙氏的反应明显稍稍慢了一些，随后就好像是梳理好了自己的想法，才又开了口，“我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可又好像处处都透着奇怪的点，比如说小姐时常都会自言自语，一个人坐在那里或许都能够聊一天，有时候还停顿了很久似乎是在听人说话。”
“你不是应该放下东西就走吗？为何会知晓的这么多？”
孙氏答道：“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好奇，所以就会在外面多待几时，可每当这个时候小姐似乎都能发现我的存在，第二日就会与我说明，让我送下东西就走，否则以后就不用再过来了。这让我觉得很玄乎，毕竟当时我的动作也十分轻，小姐应当不知晓才对。”
身为丞相夫人的陪嫁，孙氏自然队佟瑛也多了许多的关注，这一点孟南珺并没有怀疑，而且她现在所吐露出的应当都是真话，除非她能够解除自己的控制。
“那么你家小姐有没有熟悉的朋友，或者是认识跟她长相有些相近的人？”
孙氏听到此处明显有些动摇，看来是坚定不愿意说出来，所以有些脱离掌控。孟南珺倒也不急，只是随口安抚道：“我是你家夫人请来的，有些事情你大可与我说，这都是你家夫人默许过的。”
孙氏果然稍稍平静了下来，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小姐并没有熟悉的朋友，夫人也曾叫她经常出去见见人，可他觉得外头的人都心怀不轨，所以每一次提起的时候总要跟夫人吵上一架。夫人也会好言相劝，但一向是不起任何作用。”
孟南珺听完也不免陷入了深思之中，知晓在孙氏这里估计问不出什么别的了，也就解除了对她的控制。
孙氏只觉得脑中一阵清明，对于之前的事情，却全部模模糊糊记不清楚了。
“去请你家夫人回来吧，我还有些事情想问。”孟南珺也没有多大的尊重之意，看得孙氏微微蹙起了眉心。
不过她好歹是记着自己只是一个下人罢了，因此什么都没有多说，而是走了出去，看样子应当是去寻自家夫人了。
“她方才都问了你些什么？”丞相夫人一边往回屋的路走着，一边小声问道。
孙氏摇了摇头，“婢子实在是记不清楚了。”
“也就是刚刚才问你，怎么就记不清楚了呢？”丞相夫人刚刚说完，就想起孟南珺并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心中也是一阵了然。
那样的人如若想要隐瞒什么事情，恐怕也不会让孙氏记得。
心中多多少少有一些恼火，可是对上孟南珺，丞相夫人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用端坐在了他的对面。
这下被遣退出去的就变成了孙氏和丞相夫人身边其他服侍的人。
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痛快，虽说不能明说，但丞相夫人还是委婉说道：“怎么瞧着你现在像是审犯人一般？”
“不是我审犯人，而是有些事情越少人知道，才月不会打草惊蛇。”孟南珺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此时特意为她奉上一杯茶，连带着自己的语气也稍稍缓和了几分。
“接下来我问的事情，夫人可要记得如实回答。”
丞相夫人也不是第一次听这话了，接过茶只是放在手边没有喝，显然是不领她这份情的。
“你要问什么直接问就是，只要不涉及到十分隐私的问题，我定然都会如实相告。”
孟南珺也没自意丞相夫人对自己的态度，毕竟她本来就是人为言轻，之前的傲慢无礼已经做了个够，此时谦逊一些也有益于他们之后的交流。
“我只是想问问，佟姑娘小时候可有什么意外发生？”
“意外？”丞相夫人有些奇怪她为何会这么问，不过只是想想过往的那十几年中，也就摇了摇头，“她自小体质就弱，咱们也就不好让她多出去，基本上五岁之前都只是让她在府中生活，等到老爷觉得这样下去不妥之时，她自己又是不愿意出去了。一直都在府里能有什么意外发生？除去出生那会儿也算是经历九死一生之外，这十几年里头玥儿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外发生，最多也就只是在河边玩失足落水，也很快就被人救了上来。”
听说她曾是落水一次，孟南珺又接着问道：“当初是为什么落水？她身边是否有人可能会推她？”
“那时候我只远远在亭中，这也看见她身边并没其他人，只是她自己不小心滑倒了罢了，怪不到其他人身上。”
孟南珺听到此处就有些奇怪了。
按理说如果是性情大变不相信任何人，必定是曾经遭遇过什么重大的事故，可是佟瑛这十几年来好像生活的顺风顺水，你并没有经历过什么，为何就变成了如今这番性情？
心中琢磨不透，孟南珺想着自己毕竟是才认识她，丞相夫人对自己的女儿应当会更加了解一些，是以就把自己的猜测说给了她听。
而丞相夫人听了之后明显是练了连色，面上的神情也是犹豫不定，孟南珺一见就知道她肯定是有什么话要说，于是对她道：“夫人有什么都可以与我说明白，所以我也不会泄露出去，但有些事情或许看来无关紧要，却其实是最重要的一点也未可知。”
既然决定相信眼前的孟南珺，丞相夫人也就没有过多的隐瞒，“其实在我看来，玥儿并不是后期遭遇了什么事情，所以变得不愿意相信别人，而是她从小就是这个样子。”
“从小？”孟南珺有些不解。
“照理说孩子自小都是纯真的，对于大人的话基本上都是听之信之，毕竟那个时候懵懵懂懂什么也不明白，怎么就能够变成那般模样？可似乎是从三岁之后，咱们就骗不到他了。”
说着又怕孟南珺不明白她的意思，随后又举了几个例子来说明，“三岁那年我拿走了她一个东西背在身后，本来就是想逗他玩，可她却直接爬到了我的背后来，一收就夺走了我手中的东西，那时候我还觉得我的孩子十分聪明，并没有想过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甚至是更加喜欢逗她。然而随着越来越长大，她似乎就越来越年少老成，有一回我想带她去寺里头走走，知晓她不愿意，就骗她你是去山上玩玩，她却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我的意思，当时十分生气地反驳了我。”
一件事情觉得奇怪之后，以前的那些事情似乎都有些透着古怪，丞相夫人越说越是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渐渐的面上也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
如果不是孟南珺今日提起到，她似乎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细节，但一旦将这些事情摆在了明面上来说，就似乎是将一些问题刻在了她的脑中，这么一遍一遍的回想，就只会发现更多的问题所在。
丞相夫人通红了一双眼睛，此时也不敢再想自己的女儿是不是什么天纵奇才，而是知晓事出反常必有妖。
佟瑛究竟是为什么不愿意相信他们，为什么对这个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抱有着敌意？
丞相夫人自问从来都没有给他灌输过相似的道理，连带着请到家中来教她的夫子也并没有和她说过这些，她为何会觉得所有人都不可信？
孟南珺看见眼前人的神色，有只小被她忽略的东西有许多，此时也只能是轻叹了一声。
毕竟对于这种事情她也不太熟悉，只知道孩子成为什么样，如果没有外界的因素影响的话，应当是与自己家中的教育十分相关，可是丞相与丞相夫人并没有教会她这世间的阴暗之面，她从何处了解到这些，恐怕也就只有那个暮江了。
思及此处，孟南珺又问她：“夫人还是仔细想想暮江这二字是否熟悉，我瞧着佟姑娘与她关系十分相近的模样，看起来应当不是并不认识。”
不过仔细想想怎么会不认识呢？她们相处到现在恐怕将近十年的时间了。
可孟南珺忘了自己并没有根丞相夫人说起有关于暮江的任何事情，是以此时不过只是刚刚提起，丞相夫人就握紧了她的手。
“你是说你看见了玥儿身边的那个东西？”丞相夫人脸上全然是惊慌失色，看起来应当是十分在意这件事情。
孟南珺也只能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随后安抚道：“我是看见了不错，可我不知晓那是不是她原本的样子。如今她就和佟姑娘长的一模一样，我暂且还看不出她这原貌来。只是还请夫人仔细想想，暮江，究竟是不是佟家的人。”
丞相夫人明明并不熟悉这个名字，可她还是仔仔细细的想了想。确认在自己过往的记忆之中并没有这个人存在的时候，丞相夫人就有些挫败的垂下头去，眼中的泪水也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孟南珺知晓她是爱女心切，此时心中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稍稍安慰了两句，就说事情并不是没有转机。
通过这么些事情，丞相夫人算是彻彻底底的相信了孟南珺，临走的时候连连跟她道着谢，让她如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来找自己。
这也算是如今微小的进度之一了，孟南珺心中虽说还是一筹莫展，可总算是稍稍放心了一些。
白天不好隐匿身形，而且丞相府也毕竟只是一些普通人，如若瞧见了什么“奇观”恐怕也是不好交代，所以孟南珺只将自己的计划都放在晚上进行。而白天她也不好时常住在丞相府，于是就回去了顾家。
这虽然是她不喜欢的地方，可到底还有柳云绮在，再加上这块风水宝地养人的缘故，孟南珺倒也愿意回去。
只是她愿意回去，却又有人不愿意让她回去，这不刚刚进门就碰见了李氏，她手中捧着一个盒子看样子也是刚刚回来，面上还带着不少喜色。
孟南珺却闻到了一股腥气从她身上传了过来，那是血腥沾染上身，却也只是浅浅的一层，但在垂眸看向她手中的盒子时，却感觉到里头血腥之气蔓延开来。哪怕这个盒子已经经过了好几层的加固，她却还是能闻见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二姨娘这是捧了个什么回来，味道这么大？”孟南珺随口就是一句调侃，只是眼眸之中全是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