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兰对于自己的地位有所觊觎,这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佟瑛听着也不觉得生气,毕竟从一开始还会放在心上到现在,渐渐的他已经不把这种事情当做一回事儿了,甚至多说少少对于佟兰还有些怜悯之心。
一个自己生活不如意的人,处处却都要觊觎别人的生活,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之人?佟瑛自己不是这种可怜人,却也不得不说普通人的生活也是极好,如佟兰这般身份的人,如果不是一直惦念着自己不能够得到的东西,现在的生活应当十分安逸才对。
然而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佟兰既然已经动了这个心思,就说明没有太大的转变之下绝对不会改变他的态度。
“小姐且等着就是,我听说丞相大人那边已经有了想法,估摸着是不会在容忍下去了,如果说佟瑛小姐再这么闹下去,恐怕也会被他自己的爹娘逐出家门,要知道丞相府从来都不能出这种忤逆自己的人。是亲女儿又能如何?那不是以利益为重,如果真的是把亲情放在主要之位上,也走不到现在这个地步。”
佟兰自然是喜欢听这种话的,对于中年女人这特地奉承的话也是十分受用,随手就赏了她一个镯子。后者也是十分开心,连连又说了几句她爱听的恭维话,随后就出去了。
已经看到了这里,佟瑛就觉得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了,毕竟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过这样的场景,那么多年多多少少也有些麻木了,
更何况佟兰哪怕是怀有这样的心思,终究是不敢对自己做太多过分的事情,所以说看了热闹也就罢了,佟瑛着实没必要太放在心里。
佟兰这边既然已经看过了,佟瑛琢磨着要不然也到别的地去看看,于是在整个府里头绕着绕着,竟然就到了正院里头。
小时候她也在这里住过不少一段时间的,是那时候的记忆多多少少有些模糊了,走在这里的时候虽然不算陌生,却也算不得是熟悉。
仔细想想佟瑛对于自己的父母也并不是那么亲近,他一直都觉得他们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所以一只也就不愿意跟他们亲近起来,久而久之也不只是他们的疏忽,连带着自己对于这份亲情也没有太大的渴望。
其实多少也算是他错了吧,佟瑛心中这么想着,还是有些愧疚油然而生。
想要看看今日的自己是不是给他们带来了又更多的为难,佟瑛也想知道他们心中究竟想的是什么,于是就凑近了几分,从窗户外面慢慢走了进去。
丞相出去了一趟,多多少少已经没了一些睡意,丞相夫人又一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此时躺在了丈夫的身侧,竟然没有多久就哭了起来。
佟瑛心中也有些难过,这毕竟是他的母亲,即便说着那么多难听的话,这也只是脱口而出,算不得什什么真心的话。
丞相自然也听见了这份低低的哭泣声音,可是对于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他也只能是轻叹了一声,随后把身边的人揽进了怀里。
“这么多年不都是如此吗,你怎么还不习惯呢?”丞相小声说道。
这么多年一向如此,说的就是佟瑛与他们之间的关系,佟瑛自然能够明白丞相话中的意思。
心中有些难受,她并不知道丞相与丞相夫人在背后是这么说着他的。
听见了丈夫所谓的宽慰,丞相夫人就只觉得自己心中更加难受了几分,随后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胸膛之上,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大。
“可我还不是想着他总有一天能够跟我们重修旧好?你是不记得当初的他有多么听话,我让他去哪他就去哪,几乎从来都不会忤逆我的意思,我多么怀念那个时候的她,可是这一日一日与她的吵架却让我知道,我们之间似乎是再也回不去曾经了。”
“孩子总归都是要长大的,你现在在这里哭又有什么用?总有一天他会离开你的身边,他自己已经懂事了,该知道为自己的选择做出什么样的代价,也该知道自己现在的选择面临着什么。”
佟瑛对于丞相的话其实是有些认同的。
她因为年幼的时候就懂事的缘故,很多事情在他看来都已经有了真正的想法,不再是那个跟在母亲后头任东任西的孩子了,他该有自己的想法。
可是该说天底下的母亲都是一般,丞相夫人在听了这些话之后却不那么认同,甚至是有些更加的着急起来。
“老爷子给看看她现在这般模样像是懂事的样子吗?要我说他不过还是那个孩童,只是年岁见长却没有长任何的心机。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丞相府里头,哪里见过外面的凶险,又哪里见过人心的险恶?我不过是想要他留在我身边罢了,这样我多少还能保护她,不会让她受到外面的伤害。”
丞相知道自己的夫人有多么的倔强,此时也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后劝道:“可他总归是要长大的不是吗?你可以养他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四十年,可是等你也归入故土的时候,你又拿什么去照顾她呢?”
“他总归还是要学会一个人前行,这在我看来并不是什么坏事。”
“可我知道他总归要学会一个人去走自己的路,却不代表能够容忍她走弯路。”丞相夫人挂着满脸的泪痕,怒视着丞相,“她的选择一直都是错的,离开了最为亲近的人,去跟着一个会害他的恶鬼,到最后能够得到什么?不过就是被对方害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却仍然是不知悔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我又何尝不想她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走下去?只是看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我们放手了,还不知道会被如何瓜分殆尽,你要我如何能够放手?”
丞相已经不是第一次跟他争辩这些事情了,此时也有些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我都不是被家中人控制者长到这么大的,你自己想想已经多久没有听从过你父母的建议?包括当初跟我成亲,他们不是一样不愿意,可你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这条路?”
“这不一样……”
“又有哪里不一样了?”丞相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你我都不愿意服从爹娘的管束,是因为我们都是单独的个体,不可能存在于像别人所说的那样活一辈子,那么他又如何愿意照你的想法过一辈子?跌跌撞撞这么走过来,你不也是觉得当初的路没有错?我在这条路上面绕了那么多的弯子,最后不还是走到了现在这个地位?只看看我们,咱们的女儿又如何能够差得到哪里去?”
……“我知道他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是一时半会误入歧途,却会葬送了她的一生。你仔细想想自从他搬出去之后,是不是整个人的身子每况愈下,太医们回回都是束手无策,说不定就是那只恶鬼所做,我又如何能让那只恶鬼留在她的身边?除了这件事情我什么都能够妥协,老爷难道不想她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吗?难道就想看着她被恶鬼害的惨死,你我终究只能凄苦半生?”
丞相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对于佟瑛的选择虽然一直都不能够理解,可是报有让她自己选择的意思,所以一直以来对于丞相夫人的想法也不太认同。
要是这一次不一样,涉及到孩子安危的事情,似乎两个人就站在了同一个线上。
毕竟他们就只有这一个孩子,这么多年来也是疼在了骨子里,哪怕佟瑛不愿他们接近,也终究是没有缺着少着她,这已经是他们最大的疼爱。
所以不管是丞相夫人还是丞相也好,终究也是想佟瑛好好活着。
恶鬼到底都是恶鬼,不会存在哪一日说要改邪归正了,就能够改邪归正的,除非是投胎转世,否则一辈子也洗不清他身上的肮脏与浑浊,这是丞相的想法,所以在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件事情确实是有待考虑,等我明日再想办法,今日就先睡吧。”
丞相说着就已经闭上了眼睛。
丞相夫人是那种心中装着是就没有办法安睡的人,此时此刻哪里能由得了自己身边的丞相安心睡去?于是又晃着他的手臂将人弄得清醒的,然后才说道:“我有一个法子。”
丞相闻言掀开眼皮来,随后应了一身,示意她直接说。
“左右瑛儿现在也不知道那只恶鬼究竟去了何处,咱们明日拜托孟家那位姑娘的时候,不妨就让她找找他的踪影,如果找到了也不必与我们说明,更不用让她那这个鬼带到咱们丞相府里来,直接就地正法了就好,这样也能让瑛儿彻彻底底死心,我们就当做从来都没有这件事情发生过。”
丞相一听就觉得十分不好,“你这样岂不是就是骗了她?瑛儿知道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罢休。”
“这件事情只要孟家那一位不说,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难受一回估计也就释然了,这日子终归还是要过下去的,没了谁是不能活的呢?”
丞相还是有些不赞同,只是知道现在如果和他辩解的话,肯定又是一夜没有办法睡,所以只是轻应了一声。
然而丞相夫人却当做他是答应了下来,整个人的心情也由阴转晴,渐渐地就明媚起来,脸上的泪痕也被他擦了个干净。
“说起来瑛儿也是到了许人家的年纪了。”丞相夫人随口提了一句。
女子满十五本来就应该定人家了,丞相之前也曾提起过几桩婚事,只是丞相夫人有些不舍得佟瑛离开自己的身边,也害怕她身边缠着的那个恶鬼会在离开了丞相府之后胡作非为,所以一直以来也就没有答应。
此时此刻又提起了这件事情,丞相多多少少还对此有些惊奇。
“之前与你说你不是怎么也不同意的吗?怎么现在反倒是自己提了起来?”
丞相夫人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于是轻叹了一声,“女子到底还是以丈夫为天,如方才老爷所说的,能不能陪他三十年四十年,这也没有办法陪她一辈子,何况咱们现在也不受她待见,我也怕他哪天对丞相府没了兴致,出去会不会没有地方待。何况女子嫁人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果他久久不嫁的话,外头的人讲不定也要说她闲话。”
“你说的也正是这个道理。”丞相对于这件事情心中还是认同的,于是点了点头。
“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明日你只管去忙自己的,我去找孟家那个小姑娘说明,也顺便算一算与咱们家门当户对的究竟有几家是有年纪差不多的男子,也算是尽早给咱们家瑛儿安排一门婚事。”
如果说之前对于沈暮江的处置在于佟瑛的意料之中,也让他多多少少有些生气的话,此时就更加如同一盆冷水将他浇了个彻底,让佟瑛整个人都感觉浑身冰凉。
如果说嫁不出去的话,外头的人多多少少都会说一些闲话,佟瑛自然不会对这些话放在心上,甚至根本就是不以为意,可是他忘了自己的爹娘对于这种事情是有多么的注重。
特别是父亲,他身居高位,一言一行恐怕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当:初就因为母亲找了不少的道士来家里头就已经是大发雷霆,自己的女儿因为有隐疾嫁不出去这一点,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的心中刺。
这种让他丢脸的事情丞相又怎么可能允许?就像当初那些被他赶出去的道士一样,佟瑛也知道如果自己不嫁人的话,丞相该有多么的生气。
“可要是我这边都安排好了,瑛儿那边却怎么也不愿意怎么办?,”丞相夫人想着想着就有些头疼。
丞相却明显都没有放在心里头,只是说道:“自古以来这种婚约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这边与男方家中说好了,就定个好日子让两人见面就是,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等到成亲的时候再说。”
“哪里就不是什么大事了?”丞相夫人有些生气地瞪了她一眼,“这可是大事,明日我可要出去好好物色一番,但不能让咱们家女儿受到半点的委屈。”
“我在丞相这个位置上坐着,又有谁敢给他受半点委屈?你选人的时候可要记得门当户对,二品以下的官员也就不用多想了,配咱们家女儿可是不值。”
“其实我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舍得的,要知道瑛儿从小到大也没有离开我的身边,即使是自己搬出去住了一个院子,也到底是在家里头,乍然离开我还怕她不习惯。”
“他不能一辈子长不大的,就离开了你我他才能成长,才能够单下他本来担着的重任。咱们丞相府的女儿终究是跟外面不同的,从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她会走上一条不同道路,前面也竟然是艰难险阻。咱们不能困她一辈子的。还是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将她嫁过去了,才是给了他一生的安稳。”
佟瑛心中最后一分希望也落了空。
其实哪里是配她不可?分明就是嫌弃别人家中没有那么大的权力,没有办法让他们有利益上的往来。
佟瑛在心中冷笑了两声,自然而然也就把自己父母将婚事当成一场交易的事情记在了心里头。
只是她不明白,,既然当初母亲也是因为看中了父亲,却又不愿意嫁给自己家中看中的人,他们现在为何又要来强迫自己,嫁给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人?
这种事情不是经历过就知道痛苦的吗?他们口口声声都是为了自己好,又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其实说到底他们还是自私的吧,仅仅只是把己的婚事当成一场交易的话,其实也并无不可。
佟瑛心中只觉得一片凉意袭来,最后几乎是仓皇逃出了这个院子,逃出了这个本来就应该让他感觉到温馨的地方。
这个丞相府果然就是一个牢笼,生活在这里还不如在外面自在,即使他是这个家中的女儿,即使这里本来就是属于他的地方,她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种事情还不如给佟兰去做呢,至少他的心中所想的都是和自己的父母一样的事情,他们都是一样的以利益为重,根本就不在意两个人是否爱惜彼此,那就让佟兰取代自己的地位就是?又何必还要留下自己呢?
佟瑛回到自己屋子里头的时候,里面还是空无一人,她在自己的身体里头睁开眼睛,望着的就是窗外那泄露了一缕的月色。
心中烦躁的情绪翻涌而出,控制着她几乎完全都安静不下来,这样明明应该安静的夜里头,她却迫切地想要毁坏所有的一切。
于是她起身砸了屋子里头所有能见的东西,连带着柜子也推倒在地上。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惊醒了一些下人,赶忙在外面询问起来,佟瑛只是让他们滚,心中暴戻的情绪却完完全全掌控了他,一点点也没有消减下去。
瓷器砸碎的时候划伤了她的腿,鲜血瞬间就留了下来,可是她就如同不知道疼痛一般,还在这个屋子里头搜寻所有能够砸掉的东西,是伤害这些东西,似乎也是伤害了自己。
如果说她死了的话,是不是就能够得到片刻的解脱,可是如果下辈子还投胎在这样一个人家,那么她的一生是不是又要从头来过?
何况她根本就不能死,她还没有找到沈暮江,她还不确定自己的爹娘会不会让孟南珺对沈暮江做什么伤害的事情。
恐慌不安在她心中蔓延,她想到自己的脾气一直都不算好的,也不是第一次这么砸东西了,可是以前的时候自己身边永远陪着一个人,他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等到他把自己心中的郁气发泄干净了,才会轻轻地把她揽在怀中,不会说安慰的话,却让他会觉得无比的安心。
可是沈暮江终究是不在自己身边的,她记得第一次这么发脾气的时候,也是被割破了手指头,一直在旁边沉默的沈暮江却突然到了她身边来,制止了他所有的动作,眼睛里头似乎是蕴含着风暴,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不愿和你约法三章,我就只有一个要求。”
佟瑛那时候年岁还小,对于沈暮江虽然已经可以接受了,却也不是非常能够适应他的接近。
可是那时候她却挣脱不开那双手,只能愣愣地望着眼前在虚影。
“不管怎么样,你生气也好发怒也罢,只要不伤害到自己,我都由着你。”
“那如果我不听呢?”
沈暮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可是在这之后的许多年中,佟瑛也确实没有因为发脾气而伤到过自己。
因为每到这个时候,沈暮江都会替她解决所有可能会伤害到他的东西,最后让她生气也气不起来多久,只是有些闷闷不乐罢了。
可是现在离开了他,佟瑛就像一个没有办法独立生活的孩子一样,仔细想想沈暮江这么多年都陪在她的身边,她可不就是一个没有办法照顾自己的孩子?
然而如果能够让沈暮江一直留在身边的话,她也是宁可永远都不会长大,就做一个被他呵护着的孩子,哪怕外头的人都说她奇怪,只要有沈暮江陪着过完自己的余生也就够了。
只是她心中虽然是这么想着的不错,但沈暮江此时此刻就根本不在她的身边,甚至是连去了何处,会不会回来,这些也都是不知晓的。
佟瑛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爹娘的话还响在耳边,佟兰和自己身边人所说的话也都历历在目,她终于还是做了决定。
把自己的身份给佟兰好了,反正是自己不需要的东西,却是别人拼命也想得到的东西,那就用它交换自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