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听她说完了，孟南珺也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神情来才好，只是听见了前世这一段故事觉得有些唏嘘，可也远远没有到十分深刻的地步。
七八岁的时候孟夫人曾经就给她上过一课，说是那些鬼怪终究不能存留在世上，送他们离开也是一种解脱，孟南珺渐渐也就能够理解了孟夫人的意思。
毕竟如果说凭借自己之力将那些鬼怪留在凡间，且不说留不留的下，就算是留下了，那也是逆天道而为之，终究算不得什么好法子。
何况随着魂魄在世间停留的时间越来越久，他们反而会消磨了自己的心智，真真正正的变成恶鬼。
到时候如果说是残害身边的人，孟南珺并不是在做好事，而是仅仅在害人罢了。
孟家这种风水世家，做不出害人的事情，因为每做一件错事都是在损害自己的德行，到时候一定会受到反噬，孟南珺从来都没有为别人做坏事而担上自己性命的想法。
更何况从小到大其实这种事情她都见得多了，四岁那年在父亲的故友家中见的那只女鬼，又何尝不是一个苦命的人？
可这世间苦命人太多了，若死后化成了鬼，最好还是给一个解脱为好。
这样他们就可以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不必再为之前的事情烦扰。
“你为何要过来跟我说这些？”孟南珺其实并不准备帮眼前的暮江，可能对后者而言也完完全全知道她并不帮自己，所以还是有些好奇的问道。
沈暮江却答不出来是为何，他只是看着眼前的人，忽然就缓缓了起来，
“我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也知道你不会容忍我的存在，可偏偏就是抱着一丝希望，说不定就能够得到你的同情？”
“得到我的同情没有，你是逆天道而生，早在你死的时候就应该归于转世之路，可我并不知道你在这个世间停留了多久。”
沈暮江得到了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无法只能轻笑一声，“其实当初我是借了与佟瑛双生的那个孩子的身体，我以为这样就能够永远留在他身边，可是现在看来，也确实是我想岔了。”
并没有从丞相夫人那里得知这一点的孟南珺听着还有些惊奇，于是问道：“你说当初其实还有和她双生的另外一个孩子？那你存在到今日起不是借了别人的生命？”
沈暮江摇了摇头，“十几年前那个孩子其实就已经死了，胎死腹中，按理说佟瑛应当也是活不下去的才对，可我不想她再受一次转世之苦，再加上我找到它已经十分不易，并不想再在这万千人群之中漫无目的的寻找下去，所以我就借用了他的身份。
可是终究到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活下去，钦天监的人叫我进去那个身体之后，就断言我的魂魄不干净，所以就铲除了我。”
孟南珺听到这里微微一挑眉，“我如何能够信你？这件事情我从丞相夫人口中都从来没有得知过。”
“丞相夫人应当是不知道的，这件事情只是钦天监和丞相之间一直存留的一个秘密，或许连丞相夫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怀的其实是个双胎。到最后也不知道是怕丞相夫人知道之后忧思成疾，还是怕传出去有伤自己的颜面，丞相终究是谁也没说，这么些年也一直让钦天监的那个国师替他遮掩这个秘密。”
孟南珺听他说到了此处，就觉得那位国师应该也有几分本事，否则做不出这种直接拿人性命的事情。
可是他究竟是好是坏，却也另外有待考究。
“阿瑛身为丞相府的大小姐，不管是前世也好还是今生也罢，都是十足十的大小姐性子，如果她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我先替他赔个不是。”沈暮江说着朝她深深一揖，大约就算是赔礼道歉了。
孟南珺其实一开始就没准备要为难他，只不过仔细想着丞相府既然委派了她这件事情，不过就是除鬼罢了，只便将这只鬼给收了，事情也就迎刃而解。
至于之前对自己一直态度不好的佟瑛，孟南珺也没有丝毫要正把他的举动当成一回事的意思，只是摆了摆手。
“丞相家的嫡女我可不敢有多少怪罪，你且放心就是，打从一开始我也就是想要送你离开，只要你走了，我也不会为难于他。”
沈暮江听了微微一笑，只是这笑意之中带着些许讽刺，也不知是不是在嘲笑自己。
这么多年的苦苦追寻，他以为只要再能见佟瑛一面，自己应当就能够死心了，毕竟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人生，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个秦长瑛了。
她本来就该有自己的人生，这一世也是与自己从无相关的，何况他也已经不是这尘世之中的人了，早早就应该在她第一面的时候就放手才对。
可有些东西似乎越是得到越是难以割舍，哪怕是以和她双生的身份在佟瑛身边待了那么长时间，沈暮江也仍然觉得不够。
那么多年的思念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放下的，可沈暮江自己也知道他的留下只会给佟瑛带来越来越多的负担，所以仔细想了想，他还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你要如何处置我？”沈暮江问。
孟南珺也不过只是随口一回：“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也不算要如何处置你。”
沈暮江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这毕竟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孟南珺却也不知为了什么突然狠不下这个心来，手中的符纸微微掂量，还是又问了他一句：“你不准备跟她告别吗？”
“告别倒是没有必要，如果再见她一面，说不定我实在就是不忍心离开了，这样不论是对你对我，还是对他都没有好处，所以这一面我不见也就罢了。不过我这里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封信，里头写明了是我自己要求离开，他应当不会再恨你，或者是找你麻烦了。”
孟南珺没有接那封信，只是说道：“我既然对你动了这个手，佟姑娘也就不会放过我了，左右他都是要恨我的，我也没必要要你这封信。你有这个闲心的功夫还不如给她留些话。”
“不留了。”沈暮江将那封信收到自己的袖口之中，“即使是写信，我对她的思念也是写不完的，这样也好，就这么痛痛快快的走了，也算是断了我十几年来也没有下的决心。”
“我以为我见他一面也就够了，可是我发现哪怕是这一辈子都不够，只要我还存在一天，只要我还记得曾经的那些事情，我可能就会一直都在这个尘世间停留，然后不停的寻找她的踪影。我已经祸害她一辈子了，我不能再对转世的他带来任何的影响。”
孟南珺其实也看多了这样的事情，此时除了唏嘘之外，也不知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一个神情来。可不知道如何反应，她也就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点了点头。
“你这个做法是明智的，长此以往在停留下去，总有一天你会被这个世间消磨心智，变成了厉鬼的模样，还很有可能会伤害到她。如今我替你做一个了断，你安安心心的转世之后，也就没有那么多的痛苦了，”
痛苦从来都是一时的，如果说一直铭记在心的话，那么直至消磨恐怕也不会放下。
沈暮江不想成为失去心智的厉鬼，所以孟南珺这句话就像是给他更大一击，让他实在是再也生不出留下来的心思。
“动手吧。”沈暮江彻彻底底对外人卸下了防备，全身也放松了下来。
孟南珺也知道事情进行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转寰之地了，所以只能轻轻地叹了一声，随后手中就开始画起了阵法。
这已经是他十分熟悉的阵法了，毕竟从小到大跟在父母的身边，自己都送过不少鬼怪去轮回，去他们本该走的路，可是今日的阵法却难得没有任何的反应。
或者说从那一阵金光之后，阵法就彻彻底底的失去了用处，变成了普普通通的繁复纹路。
“这是什么意思？”孟南珺见到此处也微微一惊，因为她从小到大也就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场景，别说是他自己都没有经历过了，就是孟老爷和孟夫人在这里，恐怕也是实在难得一见的。
久久等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感觉，沈暮江半信半疑的睁开了眼睛，随后就看见孟南珺一脸的凝重之色，忍不住问了一句。
“看来一时半会的我也送不了你进轮回，你就在他身边多留几日吧。”
有一个荒唐的念头在心中慢慢浮起，孟南珺只觉得这一幕好似曾相识，只不过从来都没有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就只是她小时候看过的一本杂书，里头写的那些好像就真的有点像眼前这个场景。
可他毕竟是不能够确定的，此时也就只能让他留着佟瑛身边再多几日罢了。
沈暮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可是直觉告诉他这事情毕竟不会那么简单，只能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能多留下几日自然是好的，怕就怕这几日留了下来以后，就再也都不想走了。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沈暮江这才算是离开了孟南珺这里，在他走后也没有过了多久，孟南珺就匆匆忙忙赶回了自己家里头去，在那一堆藏书里面翻找起来。
肯定是有写过的，孟南珺记得十分清楚，因为当时她还想着一定要让自己遇到这样的鬼魂，这样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离别。
可是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碰了个正着。
可这也确确实实是一件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