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中年男人一左一右,架着瘫倒在地的林如月上了吉普车。
林多多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刘二黑说过他会帮着处理林如月的事情,就不会落空的。
只是被大丰收厂开除,太便宜林如月了。
余十戒帮着她把货架和纸箱放到黄鱼车上,又说:“多多,你累了半天,回店里歇歇去吧,我带她们俩去医院,正好我要去办点事。”
“行,那就麻烦你了。”姨母笑悄咪咪爬上林多多唇角。
谁说她三儿哥是村匪恶霸来着?明明是个口嫌体直、面冷心热的活雷锋好不好哇!
林多多又回头问刘桂贤儿媳妇,“你还缺多少钱?”
“我这里有钱,不用你给。”余十戒拿出他鼓囊囊的钱包,在林多多面前晃了下,“你快回去吧。”
“好吧,”林多多骑上黄鱼车,两人并行骑着离开大丰收厂,路上,她好奇地问,“三儿哥,你怎么知道我这边出事儿?”
“我特地来找你的啊,”余十戒拍了下脑门,笑道,“看我这记性,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公社负责人通知你回家一趟,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讲。”
林多多诧异,“大伯找我干什么?”
“不是你大伯,”余十戒说:“他前天被撤职了,黄有为现在是公社负责人。”
“啊?”林多多很是吃惊。
上一世,林书运可是当了好多年的公社负责人呢,怎么就变成了黄有为?
难道她的重生,不但改变了沈明慈和自己,还改变了其他人的命运吗?
余十戒见林多多发愣,就说,“怎么,你不开心啊?”
“没有,开心,很开心。”林多多喜形于色,好吧,不管是哪里出了问题,现实就是现实,唯有接受。
况且,黄有为是个越战老军医,医术高明,在村子里有很高的威望,跟他谈合作办服装厂的事情,可比跟林书运打交道容易多方便多了啊。
这算是意外之喜吧,林多多又问余十戒,“他让我回家有什么事儿?”
“好像是你的录取通知书送到公社大队了……”余十戒话没说完,忽然,一辆风风火火骑过来的自行车“嘭”一声撞上他的前轮。
“啊——”伴随着女孩子的痛苦尖叫声,一道白色身影,被摔出老远。
“芸姐!”林多多连忙刹住黄鱼车,跳下去,扶起摔了个大马哈的陆芸。
后脑勺恰好瞌在青石板上,血涌出来,模糊了头发。
陆芸却没感觉到疼,而是急切地拉着林多多的手问:“她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我刚听人说你在大丰收……”
“姐我没事,衣服都卖完了。”林多多松开捂着陆芸后脑勺的手,沾的都是血,“你上车来,我送你去医院。”
陆芸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疼,眼泪也跟着飙出来了。
余十戒原本有些生气这个女人坏了他的兴头,可是看到林多多这么关心她,就又改变了主意,“多多,我送陆同志去医院吧,你先回家,很多人都在等你呢。”
“这……”林多多犹豫了下,余十戒已经跳下车,把他的自行车放在黄鱼车上,指挥道,“你骑她的车回家,我保证把人送到医院。”
“那就又麻烦你啦。”林多多也想快点看到她的录取通知书,就没再推辞,“芸姐,他叫余十戒,是我的朋友,我家里有点事儿得赶紧回去,让他陪你去医院行吗?”
看了眼穿海魂衫的高大男人,陆芸抹了抹眼角的泪,红着脸点了下头,“张姨家的衣服我已经做好了,你不用急着回来。”
“嗯。”林多多骑上陆芸的飞鸽轻便自行车,飞快走了。
“回头见~”余十戒失望地目送林多多的背影消失,扭头对跟在身后的刘桂贤女儿和儿媳呵斥道:“跟着我干什么?还真想我送你们去医院啊?”
“不、不用,我们自己去就行。”刘桂贤儿媳妇吓了一跳,红着脸偏腿上车。
“这点钱拿着,不用还了。”余十戒随便抽了几张拾元纸币,扔到她的车篮里,又警告道:“回去给你那个妈说一声,以后再敢打扰林多多做生意,老子把你们家鸡全给宰了!”
“是,是,我们不敢了……”上一秒还是活雷锋的青年人,眨眼间就变得凶神恶煞,活脱脱一村匪恶霸,刘桂贤儿媳妇哪敢多说什么。
余十戒骑上黄鱼车,恢复活雷锋脸,“陆同志,上车吧,我送你去医院。”
“好。”陆芸坐上不大宽敞的黄鱼车,若有所思地盯着前方骑车男人的背影,脸渐渐红透了。
……
大黄庄,公社大队。
门前停着辆眼熟的吉普车,正是中午时带走林如月的那辆。
地上,散落一大片鞭炮碎屑,空气中依稀有火药味儿,似乎炮仗才结束没多久。
一群穿着补丁衣衫的孩子们围着鞭炮碎屑,认真地找寻没有被点燃的哑炮。
公社门前的大香樟树下,还坐着不少乡里乡亲,大家嗑着瓜子抻着脖子,好像是在看什么热闹。
还有一群孩子,不顾炎热,捡了一堆楝豆,在白花花的日头下玩最原始版的“跳棋”,还有玩“杠”杨树叶的,总之热闹的很。
“二姐!”一看到林多多出现,林如芳和林天赐立刻丢下手中的楝豆,兴奋地尖叫着跑过来,迎接大英雄般一左一右护着自行车。
其余摇着蒲扇乘凉的老太太老头们,也都热情地跟她打起招呼来。
“二毛你可回来了!”
“二毛,啥时候认识恁多大官啊,真厉害!”
“二毛,听说你在城里发财啦?能不能带我们家小茹也去做衣服啊?”
“……”
这么大规模的“欢迎仪式”,放在以前可是没有过的啊,林多多摸不着头脑地“嗯嗯啊啊”敷衍地回应了几句,把自行车扎在树荫下。
“二姐,有人给你送大红花啦!”
在小伙伴们羡慕的目光中,林如芳拉着林多多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向大队办办公室。
黄有为闻声出来,紧走几步,迎接林多多说:“二毛,你可回来了,快进来,张局和刘主编等你好一会儿了!”
张局?教育局的大领导?
本以为就送个录取通知书,哪成想,还有这么大排场。
林多多庆幸回家之前回店里换了套衣服,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索,不至于失礼。
两人并肩走到门口时,黄有为又小声说:“二毛,你能不能在张局面前替你姐求个情,别把事情闹大了,你妈在我家哭的是要死要活。”
林多多没做声,她连原谅林如月的心都没有,还替她求情?
黄有为又说:“你当是给三爷个面子,我知道你妈和你姐做的不对,可桂枝毕竟是你养母啊,你妈当年抱着你回家的时候,可没少被你奶奶嫌弃。你三爷我不是个爱嚼人家舌根子的人,可你妈确实为了你付出很多,她是个农村妇女,目光短浅思想愚钝,再加上没有了你爹,日子过的很苦,才导致对待孩子的方式比较极端……多多,你是要上大学的人,应该比三爷更了解你妈的无奈与苦衷,是吧?”
这是赤裸裸的道德绑架。
林多多还能说什么?只能暗暗咬了下后槽牙,苦笑道,“三爷,我试试吧。”
“哎,我就知道你是个不记仇的好孩子。”黄有为觉得他还是很有面子的,高兴地引着林多多进屋,给她介绍那位张局。
林多多落落大方地与他打招呼,“张局您好,我就是林多多,在城里帮人做衣服,来迟了,请见谅。”
“坐下说,”张局招手让林多多坐下,才拿出一个绿色邮政信封递过去,没有一点架子的说:“林同学,恭喜你被京华大学给录取了!”
林多多受宠若惊地站起来,鞠了一躬:“张局,谢谢您亲自给我送来。”
张局笑容可掬,“你是自77年恢复高考以来,全市头一个被京华大学录取的学生,我该谢谢你给潞县增光添彩才对啊,哈哈。”
原来如此,难怪前世今生刘二黑都对她如此上心的帮忙呢,可惜上一世的她怯懦胆小不知珍惜和反抗,白白错过那么多改变命运的机会。
林多多抿唇笑了下,客套道,“张局谬赞了,我能有今天的成绩,全是学校栽培的。非常感谢从小学到初中的老师们的精心培育,还有您对教育的大力支持。”
“好,都很好,哈哈……”几句得体大方话说得张局非常开心,刘二黑趁机举起他的海鸥牌相机,笑道:“来,张局,我给你们俩拍张合照吧。”
“好啊。”张局主动站起来,和林多多走到贴着“为人民服务”的大像章前,照了一张合影。
照完照片之后,张局非常亲切地问了林多多的学习情况,以及她在城里帮人做衣服的情况,听得非常满意,时不时点头夸奖几句她不但聪明还很能干。
刘二黑则在一旁,唰唰地写着,把每一句话都记在采访笔迹上。
该说的话都说完之后,张局看了下腕表,问黄有为,“林同学的母亲人怎么还没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