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姐,沈同志,你们先坐着休息下,我去打点水来。”林多多疾步去后院。
她用铁桶打了一大桶井拔凉水,倒在脸盆里,端给沈明慈,把毛巾递过去,轻声说:“沈同志,你先洗洗,我给你泡杯茶去。”
“谢谢。”沈明慈弯下腰,把晒到火辣辣的脸埋进洗脸盆里,凉意立刻沁袭心头。
陆芸在一旁连说带比划,把刚才为人民服务大食堂发生的事情,前后跟沈明慈讲了一遍。
林多多跑步上楼,找到解暑的菊花茶,泡在搪瓷杯子里。
她想要开水快点冷掉,给沈明慈解暑,就捧着杯子,对着杯口“呼呼”地使劲儿吹。
沈明慈上楼时,正瞧见这一幕,蒸腾的水汽背后,小姑娘眉头紧蹙,眼眶红红,撅着嘴唇,一口紧似一口的吹着杯子上方的水蒸气。
她认真到忘我的样子,让他觉得心中一阵快活。
这三天来的日夜兼程,追星赶月,累得只想躺下来睡他三天三夜的辛苦,她都明了,就都值得了。
不想惊扰这份安静的美丽,沈明慈放慢上楼的脚步,蹑手蹑脚走到林多多面前,见她毫无察觉,不禁起了玩心,伸手,轻轻在杯子上弹了下。
“啊~”正低头想心事的林多多惊得低呼一声,杯子差点脱手。
沈明慈动作敏捷地接住,笑嘻嘻说:“小鬼,不要害怕,是雷锋同志来了。”
林多多哭笑不得,“你……”
沈明慈嘿嘿一笑,闻了闻清凉的花香,温度也正好,就仰头,咕咚、咕咚地灌进喉咙里。
他刚洗了头,没有擦干净,水珠顺着蓬松的短发流到颈部,从跳动的喉结滑过,落入起伏不定的胸膛,他浑然不觉。
看起来很是清清爽爽,不过,他仰脸喝水的动作,有种笨拙的少年气。
林多多心头微热,转身去屋里拿了她的毛巾,递给沈明慈,用略带责备的口吻道,“快擦干净。这种大热天,最忌用冷水洗头,会感冒的。”
“没事,雷锋同志身体结实着呢。”沈明慈笑呵呵接过毛巾,看到她指腹上有好几处缝纫机针扎破的伤迹,顿时心疼不已,当下就有些冲动地握住她手,温声斥责说:“你再这样子辛苦熬夜,我第一个不答应你弄什么服装加工厂。”
有滚烫的温度,从沈明慈掌心,传达到林多多手背和心底,她想他是有些失控了,就慌忙撤回自己的手,“我没事的,你坐下歇歇,我再给你泡杯茶。”
“等会儿,”沈明慈把她手握的更紧,眨了眨狡黠的大眼睛,唇边有一抹孩子气的坏笑,“陆芸去城东买西瓜了,我们聊会儿。”
林多多这才放心,说:“吴大福的事情芸姐都跟你讲了吧,其实真的不用担心……”
沈明慈现在没心情听什么吴大福,他把杯子随手往茶几上一放,伸出双臂搂住林多多,低声说:“丫头,我很想你。”
几天不见,她瘦得更加厉害了,本就纤细的腰,抱在怀中像一阵风轻盈,得圈紧胳膊,才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喂……”林多多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推开,可是犹豫了几秒后,又反手抱住沈明慈,把脸贴在他胸膛,感受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期待得到回应,梦了无数遍的拥抱得以成真,沈明慈心中欢喜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向很有主意的他,居然像那些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男孩子般,有些害羞的讷言了。
最后,是林多多先开了口,她说:“我也想你。”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揣了几天的信,交给沈明慈。
推开他环在腰间的手,浅浅一笑,轻声说:“饿不饿?我给你做饭吃。”
沈明慈把信宝贝儿似的揣兜里,捂着腹部,做痛苦状,“你不说我还不觉得,好饿,雷锋同志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呢。”
林多多推了下他环在腰间的手,忍俊不禁道,“雷锋同志去楼下等着吧,马上就做好。”
“嗯。”沈明慈嘴里答应着,却像个贪吃的孩子般,忍不住又环住她纤弱的腰,抱紧,再抱紧,恨不得把她嵌入胸膛。
拥抱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想要第二次,或者,再也不放开,永远这么抱在一起多好啊。
浓浓的情意在空气中流动,林多多的心底似是开出了一朵花般甜蜜。
她环住沈明慈的腰,把他抱得很紧,轻声说:“沈明慈,我收到京华大学的通知书了。”
沈明慈高兴地点点头,“我看到报纸了,恭喜你可以实现梦想了。”
林多多侧过靠在他胸前的脸,从睫毛上方看沈明慈,问他:“你呢,打算怎么办?明年继续考吗?”
“我啊?”小姑娘明亮的眼神,让沈明慈心头微微刺痛,他知道她所有期待的回答。
可,从始至终,沈明慈就没打算放弃过他的复仇行动,怀抱一颗清白之心,走进她的未来。
和自己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她会很辛苦很累的,还有可能给她徒增很多的麻烦。
略迟疑几秒后,沈明慈坚定地给了一个让林多多预料之中的失望答案,“不考了,条条大路通罗马,这条路明显只能把我送到地狱去。”
“那……”就知道会这样,林多多满腔柔情一下子飞走一半儿,搂着沈明慈腰的手臂也渐渐垂下,苦笑道:“祝你未来好运吧。”
“谢谢。”沈明慈眉目间的温柔之情也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刻意淡出的疏离,他不着痕迹地后退几步,“快去做饭吧,雷锋同志饿坏了。”
“好。”林多多也不再多言,转身去了厨房。
刹那间的温情和甜蜜,很快就被两个人的理智斩断,他们都明白症结所在,可尚且年轻的他们此时无能为力。
林多多做好面,端着碗下楼时,沈明慈躺在狭窄的竹椅上睡得正香,发出疲乏的轻微鼾声。
先前晒到发红的脸庞,恢复了往日的白皙干净。
在凝固的午后时光里,他安静的像个孩子,叫人忍不住想要抱在怀中,抱一抱哄一哄的那种。
林多多走过去,把对着沈明慈身体吹的电风扇移开,想这样多看他一会儿时,陆芸边抱着只大西瓜,推门进来。
她边往里走边嚷,“明子哥,你也忒会使唤人了,这么热的天让我给你买冰镇西瓜吃,累死我了可!”
沈明慈哼哼两声,翻个身,继续睡。
林多多把碗放在桌子上,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对陆芸说:“沈同志说他饿了,我刚给他做了碗面。”
陆芸注意到林多多脸红了,就半是揶揄半是提醒她说:“多多,你可小心点别爱上他了,明子哥这人,花心着呢。”
“陆芸同志!”沈明慈睁开沉重的眼皮,笑得有些有气无力,“有你这样的吗?哥们儿好歹帮了你们这么大忙,居然背地里说人坏话。”
陆芸撇撇嘴,“哪里是坏话,分明是善意的提醒,你自己个儿说,从小到大祸害了多少小姑娘?我可告诉你,不许祸害我们家多多,她可是我的好姐妹,伤害她我不会原谅你的。”
沈明慈懒洋洋地闭上眼睛,说:“祸害谁也不祸害你,资产阶级大小姐一个。”
“行了,你们俩别贫了。”瞧着他一脸随时都要睡觉的样子,林多多于心不忍,把碗面递过去说:“沈同志,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胃吧。”
沈明慈接过面,一脸舒服的笑,“瞧见没陆芸,还是人家林同志知道心疼雷锋同志。”
“完了完了,”陆芸痛心疾首地笑道,“林多多你完了,这才刚开始,就护上明子哥了。”
林多多抿唇笑笑,既没否定也没肯定,抱着西瓜去后院了。
这样顺其自然地挺好,本就没打算刻意隐瞒陆芸的,是沈明慈太过于小心翼翼了,他把她看成了经不得风雨的弱女子。
把西瓜切成几瓣,将瓜瓤剔出,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又在冒着凉气的瓜瓤上撒上些许白糖。
林多多回到前厅,连着盘子和刀一块递给沈明慈。
“谢谢。”该客气的还是要客气。
一口子吃完了面,又消灭了半个西瓜,沈明慈总算是不困了,这才顾得上问她们俩:“缝纫机卸哪儿合适?”
林多多想了想,说,“拉到我们公社吧,我已经找到了厂房了,你到大队办直接黄有为就行。”
沈明慈:“行。”
陆芸好奇地问沈明慈,“明子哥,你是怎么弄到这些缝纫机的?”
沈明慈言简意赅:“听人说的。”事实上是他听陆芸说了林多多的梦想和计划之后,就骑着自行车到隔壁几个县,打听了十几家国营服装厂,问人家有没有二手缝纫机要卖。
最后无意间得知安河市有家厂子要换新设备,把旧缝纫机当破烂卖掉,沈明慈连夜回夹沟,赶着马车连夜去了安河市,用他全部的积蓄,把这堆破烂买回来。
他不愿意多说,陆芸也懒得追究具体的了,又问:“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