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我奶奶经常无故找我妈的茬，以不能生儿子为由，挑拨他们的夫妻关系，硬生生把我妈一个娴静文舒的女人，逼成了一个泼妇。”
“可恨的是，我爸生性懦弱，不敢反抗我奶奶的威严，后来发展到不跟我妈同床，反倒跟我奶奶睡一张床的地步。我妈思想里有传统的一面，她羞于对人说，便选择了忍气吞声。”
“后来的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我妈终于无法忍受，和我爸离婚了。我奶奶看不得他们夫妻恩爱，就把她收留的一个女仆，私下里送给我爸当小妾。”
“我爸自然是不同意的，可是，有一次，我奶奶在汤里下了药，之后……那个本来是我们家保姆的女人，怀孕了，还是个男婴，我奶奶便开始着手赶走我妈，因为，在她的眼中，男孩儿才是陆家人，女孩儿是不作数的……”
“我妈气不过，和那个女佣发生争执，推搡中，那个坏女人流产了，我爸一辈子硬气了那么一回，直接把那个女人给赶出我家，据说是把刚流过产的她扔在大山里，后来也不知生死。”
陆芸讲着讲着，流下心酸的眼泪，“我那个时候年龄小，什么都不懂，只记得妈妈经常哭，后来，妹妹被人拐走之后，我妈精神几乎崩溃，再加上风声传闻我们家要倒霉，我爸为了她好，就一狠心，跟我妈离了婚，在那之后，我妈就跟着姥姥姥爷去了国外。”
“这一切不幸的根源，都是因为我爷爷的懦弱无用，我爸爸的懦弱无用，虽然他们很爱我，可是，他们没有做好一家之主的责任，我也恨我奶奶，明明大字不识的乡下女人，却偏要当家作主，还用她的怨恨和苦毒，把我们家的人都害的那么苦。”
“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在心里就暗暗发誓，我要找一个和我爷爷爸爸性格完全相反的男人，我要做一个和我奶奶完全相反的妻子，组建一个属于我的幸福家庭。”
最后，陆芸总结道，“多多，你养母虽然对你不好，可是你有弟弟妹妹，还有养父对你好，你不了解我们这种生于破碎不完整家庭人的痛苦，我和余十戒，我们是一类人，我们都被不负责任的父母荼毒过，你懂吗？我爱他，并非是出于肤浅的外表，当然，他的外套无可挑剔，我也很喜欢。”
听到这里，林多多大概明白了，陆芸对余十戒的感情，或许远超爱情，更像是一种梦想。
陆芸把余十戒，当做实现自己梦想，补偿童年缺失的一部分，他激发了她的母爱，也有陆芸想要的满满男子汉气概。
两人一番交心的肺腑之言后，林多多真诚地说：“芸姐，我之所以反对你跟他交往，是怕你有一天会受到伤害，不过，既然你都考虑清楚了，我就不再反对了，我祝福你得到爱情和幸福的家庭。”
“理解万岁！”得到林多多的支持，陆芸自然是很开心，她反过来安慰林多多道，“你放心吧，我很有希望能打动软化余十戒的心，假使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们分手了，我也认赌服输，到那个时候，你可一定要收留我哦。”
“必须的，还有一点，芸姐……”林多多不放心地说：“无论余十戒如何挑拨，我们两个之间的友谊，都不会出问题的对不对？我就是怕这家伙对我贼心不死，继续利用你。”
“好啦，我没那么傻，如果他真的不怀好意，我是绝对不会再继续交往下去的，毕竟，男人多得是，林多多只有一个呀。”陆芸握住林多多的手，信誓旦旦地说：“男人算个屁呀，姐妹最大！”
“对，姐妹最大！”林多多也紧紧握住陆芸的手，发誓般地重复道，“男人算个屁呀，姐妹最大！”
这一刻，她们都是真心的，只可惜现实很残酷，往往由不得人追悔莫及的，当你意识到昔日的誓言被自己亲手打破时，早已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无论如何，此时此刻，她们两姐妹是开心的。
与此同时，回大黄庄的路上，林如月的心情也很好。
黄有为骑着自行车，后车座上坐着本该在劳改场里的夏桂芝，和林如月一前一后进了村里。
不免的，得路过原知青点，现真美服装厂。
百年老树下，照旧坐着一群不用去挣工分的老太太，织毛衣，纳凉，纳鞋底子，闲聊。
瞅见黄有为亲自驮着夏桂芝回家，个个都很惊讶，顿时议论纷纷。
“林家这俩丫头都跟老黄关系好呀，真没看出来，她们还挺会巴结的。”
“明明是黄有为巴结着她们俩，没看出来吗？二丫头先弄个服装厂，大丫头也要弄，那得赚多少钱呀，黄有为能不巴结吗？还把夏桂芝亲自从城里接回来呢。”
“说什么巴结不巴结的，老黄不是为了我们公社好吗？要不是他，你家大强能去酒厂干活，一个月挣几十块钱，比城里人的工资还多？你家二顺能有狗胆承包窑厂烧砖卖？要不是二毛，咱能用上电？还有这条路，能修的那么好？做人要讲良心，别尽说些风凉话，好歹也是活了大半辈子！”
这句公道话，一锤定音，其他老太太不敢再乱说话了。
到了村口，黄有为把自行车停下，让夏桂芝下车，交待她，“回家以后可不准再给二毛找麻烦，听到没有？要不是二毛求着我，我才不去接你回来。”
“嗐，”夏桂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得帮着大毛管服装厂呢，哪有那闲心给她找麻烦，只怕到时候她要跟我找事儿。”
“二毛那孩子比你俩都懂事，只要你们不胡搅蛮缠，她不会主动找事的。”黄有为叮嘱完了夏桂芝，又叮嘱林如月同样的话，说完以后，偏腿骑上自行车去了酒厂。
百年老树下一片安静，以前大家都不待见夏桂芝这个外地媳妇，不咋理她，可是，现在，她跟黄有为走的那么近，两个女儿还是厂长，她们家的媳妇儿还在厂里打工呢，那可不能得罪了。
但是，大家活了一辈子，都是要脸面的，谁也不好意思先开这个口。
倒是夏桂芝主动跟她们打招呼，“郭婶儿，您闲了，在这里凉快呢。”
“是啊，桂枝回来了，”被点名的老太太摇着蒲扇，代替大家伙发言道，“大毛，你妈这几天在外面受苦了，给她杀只鸡补一补。”
“补啥啊？”夏桂芝吐了口唾沫，润湿掌心，贴着额前的乱发，抚平在耳后，大声说：“要不是黄有为去接我，我还不想回来呢，你们不知道，劳改场里每天吃香的喝辣的，还不用自己做饭，住在里面跟享福一样。”
“是吗？”众人一阵好奇嘲弄的哄堂大笑。
又有人说：“桂枝，你这俩闺女有本事啊，以后你清光等着享福吧。”
“那可不是，”夏桂芝挺起胸膛，挎着林如月的胳膊说：“我家大毛的厂很快就开工了，谁想去挣俩钱给我说一声就行，都别客气哈，咱们有钱一起赚。”
“中啊。”众人纷纷热烈响应。
有个平日里和夏桂芝不对付的老太太恭维道，“大毛，打小你顺爷就看你有出息，还真被顺爷说中了，看看你，耳朵又大又厚，有福气的很！”
“……”
一句一句恭维的话听在耳中，让林如月倍感有面子，被林多多打压多天，终于扬眉吐气了。
“突突突——”俩辆载满货物的拖拉机顺着新修的马骨石马路，朝着真美服装厂这边开过来。
小洛把车开到一群老太太附近，熄火，礼貌客气地问：“你们好，请问大黄庄公社的林如月家在哪儿？”
林如月把自行车交给夏桂芝推着，走过去，大声说：“我就是，你找我什么事儿？”
“哦，我们是来给你送货的。”
“送什么？”林如月走到车厢后面，掀开上面盖着的帆布，往里面一看，心头一阵狂跳。
一匹一匹精美的布料，散发着新鲜热烈的燃料香味儿。
随手一摸，布料手感真好，跟那些老粗棉布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按照林多多拜托的话，小洛说：“是一个叫贾文明的人让我们送给你们的。”
“啊？”林如月又惊又喜，“这些都是他买的啊？”
其实，从始至终，贾文明只给了一个服装厂开业的日期，却没有一点动静。
还说厂房缝纫机什么都不用她操心，吴大福早有安排，日期一到，自然会啥都有，林如月只要负责把林多多厂里的人挖走就行，余下的，尽等着当少奶奶吧。
甜言蜜语说了一大箩筐，始终没有见行动，林如月心里有点惴惴不安的，毕竟她的牛皮在村里都快吹到天上去了。
可是肚子里怀着孩子，她不得不朝着贾文明说的做，万一被他捅破了，她以后哪还有脸在大黄庄呆下去？
现在，听这个开拖拉机的说贾文明给送来两大车布料，顿时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
老太太们喜欢凑热闹，纷纷围过来，掀开帆布看新鲜。
夏桂芝在一旁喊：“看看就行，不要乱摸，摸脏了怎么办？”
小洛问林如月，“林同志，你看看，这些布料卸在哪里合适？”
“这……”林如月还真被问住了，她家就三间茅草房，明显不合适，可是，除此之外，又有哪个地方能装得下这么两大垛布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