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半大桶鸡汤,三个人都喝不完的。
林多多抱着木桶回家,去厨房,掀开漆盒保温盒盖子,香飘四溢。
两只老母鸡煲出来的汤,加了香菇胡萝卜等食材,光是闻一闻,都叫人食指大动的。
林多多盛一碗出来,放在小桶里,省得被人惦记,特地对楼上写作业的林如芳喊,“三毛,等会儿咱姑回来了给她说一声,锅里的鸡汤是给她留的。”
“哎!”林如芳响亮地答应。
躺在阁楼里坐小月子的林如月肚子立刻咕噜咕噜响起来,她踢了夏桂芝两脚,“妈,我也想喝。”
“喝什么喝,她这不是摆明了来恶心我们俩的吗?”夏桂芝咬碎嘴里的花椒粒,捂着胃,骂道,“没有钱给我买菜,她有钱喝鸡汤,这个死妮子,她心真是狠毒啊,都不顾念一下自己的姐还在坐月子。”
“呜呜……”林如月哭了,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后悔的很,生平头一次,觉得对不起夏桂芝。
林如月抽泣道,“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罗红旗给的那七百块钱够咱们花很多,咱也不至于寄人篱下,呜呜。”
“乖女儿,不是你的错,都是姓贾的那个小畜生害了你。”一向暴躁又嘴硬自大的女儿,肯说出这种道歉的话,夏桂芝觉得所受的委屈和苦楚都值得了。
林如月擦擦眼泪,刚强起来,“妈,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啊?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给她们当免费奴隶吧?”
夏桂芝不慌不忙地说:“前几天我给你舅舅写了一封信,过几天,他的回信应该就到了,到时候,咱们就去陕市暂时住一段时间吧。”
“那四毛怎么办?”三毛是女孩儿,要不要都无所谓,可是林天赐是男孩儿,是林家的根儿,不能说撇下就撇下吧。
夏桂芝早有心理准备,“他是那短命鬼的种,就让姓林的养着,早晚我回来,还不照样是我的儿子?”
林如月点点头,“妈,你说的很对,人无狠心必受穷,等咱们以后过了好日子,再来接四毛去享福。”
“妈!妈!”林天赐从楼下跑上来,手里多了个信封,喘着大气儿递给夏桂芝。
“舅舅的信!”林如月很开心地抢过信,撕开信封,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汇款单。
罗红旗,200块钱,附言:阿芝,明晚七点的火车,票已买好,带上月月跟我走吧,当是我赔罪了,爱你想你的红旗哥。
轻飘飘的一张纸,沉甸甸的一叠钞票啊,这个罗红旗,他是真的发财了,要带他们母女俩去享福啦。
看来,他不是说着玩儿的。
夏桂芝和林如月互相对视,心情百感交集,五味陈杂。
顾忌着林天赐在身边,林如月改用陕市方言说,“妈,虽然他那个人浑是浑了点,可是,对咱们娘俩还是挺好的。”
夏桂芝深有同感,“对啊,随便一出手就是200块钱,也不知道他到底攒了多少钱家底。”
林如月又说:“要不,咱就去看看?反正也不用自己掏路费,他车票都买好了,不去多可惜啊。”
夏桂芝觉得这主意不错,正合她的心意,“行,万一他真的那么有钱,咱们干吗还在这个小破阁楼里受罪啊?”
“就是,我小时候啊,算命先生就说了,是当千金大小姐的命,要不是家底被他给赌光了。”
“现在也不晚,老天爷对你不会薄的,咱这叫先苦后甜。”
“妈,大姐,”听到妈妈和大姐用一种叽里呱啦奇怪的语言说话,林天赐感到奇怪地问:“妈,信上说的啥呀?”
“小孩子家家,打听这些事情干什么?”夏桂芝摸摸儿子的脸,心里有点酸,这是那个乡下男人的种,可也是她拼死拼活生下来的,哪能舍得看着他死心塌地的成为那个死丫头的弟弟呢?
夏桂芝把林天赐揽到怀里,“四毛,你看大姐生病了,脸色那么苍白,需要补充营养,你把你二姐留的那碗鸡汤端上来给你大姐喝吧。”
“可是,那是大姐留给姑姑的……”林天赐犹豫不决,不过,在看到大姐奄奄一息的可怜样子后,他又心疼了,毕竟,大姐对他还是很好的。
“好,我去给大姐端上来。”林天赐改变主意,他想,不过是碗鸡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二姐心底那么善良,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林多多当然不会介意,可架不住夏桂芝从中捣鬼,让这一碗不起眼的鸡汤,成为横亘在她们姐弟之间长达十多年的恨之源头。
翌日傍晚,林多多带着陆芸给黄翠翠、刘桂贤的店上了新货,教她熟悉了工作流程,两人审核完本周财务报表后,骑车返回城里。
赶上晚饭饭店,林多多留陆芸在家吃饭,推开家门,就发觉往日热热闹闹的房间格外冷清,只有芳芳和圆圆坐在学习桌前写字。
“姐姐哥哥呢?”林多多放下挎包和菜篮,问她们俩。
芳芳个性外向,抢先说:“姐姐在哭,四哥跑了。”
“跑了是什么意思?”林多多跑上楼,老远就听到林如芳的抽泣声。
打开门,林如芳扑进她怀里,呜咽道,“二姐,妈和大姐走了。”
估摸着这两人就要待不下去,会跟着罗红旗走,林多多倒是不意外,只是,“四毛呢?她们不会把他带走了吧?”
“没有,他在公园里荡秋千,也不知道咱妈给他说了啥,他说恨咱们俩一辈子。”林如芳挽起袖子,露出一片青紫色的痕迹,是牙咬出来的,都冒血珠了。
“唉……”林多多默默无言,不知道夏桂芝走之前说了什么,让林天赐如此的恨她。
他年仅八岁,正是需要母亲的时候。
夏桂芝的离开,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唯一能解开他心结的,只有时间了。
“二姐,我理解你,”林如芳拉着林多多胳膊,眼泪汪汪地说:“我知道不怪你,都是咱妈和大姐的错,要不是她们老找你麻烦,你也不会跟她们吵架的,我们能从大黄庄搬到城里来上学,都是因为你,你是为了我们俩好。”
“你理解就好。”林多多心里好受了点,摸了摸林如芳小脸,柔声道,“我不在家的时候,四毛就拜托你照顾了,一定把他看好,他年龄还小,做错了事情可以原谅。”
“嗯。”两姐妹聊了一会儿,一起去公园找林天赐。
林天赐正坐在秋千上随意荡着,眼睛红肿,一脸泥巴。
八岁的男孩儿,从一生下来,几乎没有离开过母亲,也没有离开过大黄庄,现在,被扔在陌生的县城里,他是不敢走远的。
“四毛,天晚了,跟二姐一起回家。”林多多走过去,想要牵他手,被甩开。
“你不是我姐,你走开,你是我妈捡来的杂种!”林天赐想到妈妈临走前泪流满面说的话,就攥紧拳头,恨恨地瞪着林多多,大喊大嚷道,“我恨你,你是个坏人!坏人!”
“四毛……你!”林多多气得心口隐隐作疼,不知道夏桂芝临走前在这孩子心底种了什么仇恨的种子,到底是有血缘的亲生母子啊,她付出了那么多,抵不过夏桂芝一句挑拨。
罢了。
林多多不想承认,有那么一秒,她是羡慕的,因为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母子连心的感觉。
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真的很让人难受,就像拼图上少了那么一块,她的人生将永远不会完整。
“二姐,你别难过,”林如芳拉拉了林多多的衣襟,抬脚给她擦眼角的泪水,“四毛年龄还小,他总有一天会理解你的。”
“嗯,”林多多恍然回神,整理好情绪,拍了下林天赐攥紧的小拳头,说:“你这是干嘛,想要打我?”
林天赐看看自己营养不良的小手,再看看比他高一半多的林多多,不服气地拧着脑袋,喊道:“我总有一天会替我妈报仇的!”
林多多温和地笑笑,“好啊,那你可得好好的吃饭,好好的上学,学会了真本领,有能耐了才能打败我。”
“还有,”她又说:“从今天开始,你花我的每一分钱,最好都记个账,将来以后找我报仇时,一分不少的还给我。”
林天赐咬牙切齿,“你的臭钱,我会还!”
林多多没有太多的时间伤春悲秋,把林天赐带回家后,就做晚饭,吃罢晚饭,就开始给陆芸交代后续的工作。
再有五天,就是开学日期了,在这之前,必须得把手中的工作交接一下,免得她人走了,厂里人心动摇。
两人彻夜长谈,天一亮,林多多就骑着自行车带陆芸去经常购买辅料和面料的厂子,把她介绍给各厂负责人,回大黄庄已是中午。
有客人在等,是刘桂贤的表妹,还有两个和她一样着装夸张大胆的女人,看起来是闺蜜的样子,她们三人目的一样,也是来批发衣服的。
刘芳说她前几天带回去的衣服,两天就卖断货了,这一次,要加倍进更多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