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林多多回厂里整理报表做账，黄有为骑着自行车来了。
他说，“二毛，有个事情得提前给你打声招呼，省得你到时候生三爷的气。”
“你说。”林多多请他坐下。
黄有为说，“刚才你姐来找我了，她说也想在咱们公社弄个校办工厂，也做服装。”
“哟，这是好事儿啊，”林多多爽朗地笑道，“如此一来，就不怕她还不上承包后山的钱了。”
黄有为听她说的这么深明大义，不由高兴地说，“二毛，你能这么想就好，我还怕你会介意呢。”
林多多淡淡一笑，“怎么会呢？多个厂帮咱们公社脱贫致富是好事儿，况且她还是我姐。”
黄有为现在是眼里只有钱，谁给他交钱他跟谁亲，林多多能介意吗，毕竟断人财路最可恨。
不但不介意，她还得夸夸黄有为给自己通风报信，“三爷，谢谢您还特地来跟我说一声，我还有句话请您帮我一定带给我姐，我跟她虽然有矛盾有争吵，可我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是一家人。您代我给她说一声，千万不要觉得我会跟她争竞，恰恰相反，其实我挺支持她办这个服装厂的，能改善我们家的条件，染给我妈和弟弟妹妹过上好日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黄有为听着林多多这番肺腑之言，连连点头，他很是欣慰地说：“二毛，不愧是读过书的，心胸就是宽广，”
林多多又是一笑，“三爷，我跟我姐之间能不能和平相处，变得跟小时候一样亲密，还得全靠您在中间说和。”
“行，那我帮你把话带到。”黄有为戴着林多多给的高帽子站起来，兴奋地说：“你们姐妹俩能和好如初，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回头我一定好好的批评批评你姐，让她给你道歉。”
“谢谢您！”林多多送黄有为出去，只当不知道这件事情，该干嘛还干嘛。
直到两天后，这批订单做完，给安嘉和交了货，她才不动声色地宣布：“明天起是中秋节，放假两天，下面，大家排队到办公室，我把这次的工钱发一下。”
那些计划着要跳槽的工人一听可高兴坏了，工钱提前发了，她们过两天直接就不来了，专等着林如月的服装厂成立去上班。
看到她们窃喜和惊喜交织的淳朴笑脸，林多多感到悲凉和无力，同时，也充分理解。
这本就是个没有契约精神的时代，一切商业行为都是最原始的野蛮掠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些人幡然醒悟后悔时继续接纳她们。
若是她们有去无回呢？
招新人，重头开始培训呗。
林多多对着空荡荡的车间露出疲惫的苦笑，总不能仗着自己是重生之人的就能为所欲为吧，该吃的苦还是得吃，苦尽方甘来。
处理完厂里的事情后，林多多锁上厂门，回家叫了林如芳和林天赐一起去城里看林心兰。
病房里很热闹，不但陆芸在，林心兰的两个女儿芳芳和圆圆也在，两个小女孩儿一左一右坐在陆芸身旁，正听她给她们将三国演义的小人书呢。
林心兰精神也好了很多，看到林多多她们进来了，赶快坐起来，“多多，三毛四毛，你们都来了。”
“姑，你感觉怎么样？”林多多把特地去后山采来的桂花插在在酒瓶里，放在床头，充满消毒水的室内，顿时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好多了，你别担心，”林心兰满心感激地望了眼陆芸，道，“这几天多亏了小芸经常陪着照顾我。”
“芸姐，谢谢你照顾姑姑。”在这个无比艰难的时刻，有个好朋友陪在身边，林多多更是十分感激。
她拿出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发箍，帮陆芸戴上。
看得出来，她最近也没少熬夜，俩黑眼圈都出来了。
林多多心疼道，“姐你最近是不是熬夜了？订单多的话，就拿到厂里来做，你不要这么辛苦。”
“没关系，别的我不能替你分担，这点苦还是能吃得下的。”陆芸放下小人书，笑道，“倒是多多你，什么时候学会跟我客气了啊，咱们俩是好姐妹，你的姑姑就是我姑姑，我照顾她，不是应该的吗？”
“嗯。”林多多鼻子酸楚，不再客气，只是紧紧抱住陆芸的肩头。
陆芸拍拍她肩膀，“累了就歇歇，不要把自己逼得那么辛苦，嗯？”
“你也一样。”两姐妹相视一笑。
只有在这一刻，陆芸才感觉到无所不能的林多多是个未满十八岁的小姑娘，而她是个大姐姐。
几个小朋友好久没见面了，彼此都有点陌生，林多多拿出五毛钱，让林如芳带他们三个下去买跳棋玩儿，几个人拿了钱，高高兴兴地跑出去。
恰好护士来给林心兰上药，林多多和陆芸出去回避。
两人下楼，信步走到门前的小花园，陆芸说，“多多，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姑的离婚证办好了。”
林多多吃惊，“这么快？”
“是啊，多亏了余十戒，他办事真靠谱。”提到余十戒，陆芸无意间流露出欣赏和爱慕之情，“没看出来，他这个人还挺有能耐的，王大旺家的人，在潞县是出了名的难缠，余十戒居然两天就办成离婚的事情，你两个侄女的抚养权也争取过来了。”
林多多心想，他不要命的拳头举到谁头顶，谁都会害怕的，况且王大旺早就想跟林心兰离婚了，内心深处，她是不赞赏这种做法的。
无可否认，这种以暴制暴的方式，的确是解决问题的最快途径，至少林心兰暂时不用再受那个畜生的欺负了。
可是，以后怎么办？
不可能什么事儿都靠余十戒吧？王家人再向林心兰发难怎么办？
抑或是，余十戒根本就是故意这么做，摆明了是要跟她剪不断理还乱，脱离不了关系。
林多多越想越觉得挺矛盾，对余十戒这个人，她没法评价，但是，无论如何，这份人情必须得还。
于是，林多多问陆芸，“我三儿哥他人呢，你最近见过他吗？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生意，最近几天没见他回家了，我寻思着要请他吃个饭呢。”
陆芸说，“他开了饭店，就在翠翠新店的对面。”
咦？
短短三天，陆芸连对余十戒的称呼都变了，林多多纳罕道，“芸姐，你怎么对他的事情那么了解啊？”
陆芸无心道，“哦，他告诉我的。”
林多多觉得怪怪的，有个令她背后发凉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可是抓不住头绪。
“他回来了。”陆芸无意间朝医院大门口瞥了眼，恰好看到余十戒高大醒目的身子出现在视野里，脸上立刻铺满笑容。
顺着她充满少女粉的温柔视线，林多多也看到了，余十戒骑着他那辆扎眼的摩托车，特引人瞩目地“突突突”朝他们两人开过来，路过一个垃圾桶时，手一抬，把某个东西扔了进去。
余十戒把摩托车停在车棚，晃着肩冲她们俩走过来。
“余十戒，”看他两手空空，陆芸眉毛有些耷拉，“你给我们买的冰激凌呢？”
“忘了。”余十戒随意答了两个字，看都没看她，笑着问林多多，“大忙人，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厂子的事情忙完了。”
“嗯。”林多多惜字如金地应了一声。
余十戒又热情地说：“你姑的事情我替你办妥了……”
“我刚听芸姐说了，谢谢你。”林多多打断他，明显感觉到他对陆芸的冷淡态度。
余十戒自然也感觉到了林多多的冷淡，不由微微挑眉，掩藏着不悦道，“打算怎么谢我？”
林多多想了想，说，“办证的事情一定托了不少人的关系吧，花了多少钱，你说一声，我给你。还有，那天你把王大旺给打伤了，他的住院费我已经去缴费处问过了，挺多的，暂时我没那么多，等以后我有钱了，一定如数补偿给你。”
余十戒：……
辛辛苦苦跑一遭，就这么拿点钱打发他？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呵。
他以前真没发现，林多多居然是个这么无情冷酷，这哪里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女孩儿。
她是变了，可是没想到会变得这么与他生分。
陆芸也诧异地扭头看了眼林多多，她这语气，未免太冷静，太过分，太不给余十戒面子了。
不过，余十戒比她想象的脾气还要好，依旧笑嘻嘻地说：“钱就免了。多多，我替你想好了，中午请我吃顿饭吧，当是犒劳一下我这两天跑断腿的辛苦，怎么样？”
“就是，”陆芸提醒道：“多多，你刚才不是还说请余十戒吃饭的吗？”
“我改变主意了，”林多多感到不舒服地说：“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三儿哥，不好意思，这顿饭我改天再请你吧。”
陆芸有口无心地接话道，“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啊，我怎么不知道，刚刚不是还说这两天要好好的休息休息吗？”
林多多面不改色道，“嗯，我想带四毛他们去看看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