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花城回潞县的第二天,沈明慈也突然回来了,同时,还带给林多多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卢朝宗在中间做担保人,那个叫沈爷的人同意余十戒“分期付款”,一年之内,把欠他的那五千块钱还清。
坏消息是沈明慈把余十戒受伤的事情告诉了陆芸,而且,还说的很严重,说他快要被人给打死了,陆芸当即就丢下手中的工作,骑车去医院照顾他。
得到这个消息时,林多多正在黄翠翠店里考察,顺便帮她理清账目,核算成本和结余,计划下个月的进货数量,以及传授服装陈列搭配销售等各项技巧。
黄翠翠那个大嘴巴何梅也在一旁听着,不住地为林多多的话而点头赞叹,说实话,她再也不敢小瞧这个“乡棒”了。
三个人正在小办公室里聊着的时候,沈明慈突然推门进来了。
黑色贴身的风衣和裤子,裹着他挺拔颀长的身姿,衬得露出的手背和脖颈皮肤格外白皙。
立在秋日的午后阳光中,如一颗挺立在风中的白杨树,英姿飒爽,丰逸俊朗。
何梅最先看到沈明慈,一眼就认出他来,印象深刻地叫道,“哎呀,你是夹沟那个卖核桃的小伙子!”
“阿姨您好。”沈明慈彬彬有礼地笑了下。
林多多正低头画着陈列柜的样式,猛地听到他的声音,惊得心头一阵狂喜,却在抬眼转向门口时,不经意间瞥见黄翠翠的脸颊一片嫣红。
一种微妙的不祥预感闪过林多多心头,她敏感地垂下眼睑,与此同时,黄翠翠也垂下长睫毛,在本子上胡乱地画线。
作孽哟。
她在心里暗暗叹息。
沈明慈接受到林多多眼神,不可察觉地挑了下眉,那意思是怪我咯?
何梅看出自家女儿的心思来,兴奋地说:“翠翠,你前两天不是还在提小沈吗?看看,他今天就出现了,多有缘分啊。”
“妈,你胡说什么呢?”黄翠翠扭捏地嗔怪何梅一声。
“小沈,快坐下,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我昨天见到你们章叔叔,向他打听你的事情,他说你回京都。”何梅拉了一把凳子,拖到沈明慈面前,语炮连珠地热情道:“真没想到你还在潞县,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哎呀,再次见到你真好,阿姨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呢,你最近好不好啊?”
“阿姨,谢谢您的关心,我很好,”沈明慈哭笑不得,指了下林多多说:“我是来找林同志的。”
“哦,你找她干什么?”何梅的笑脸垮下一半,论漂亮论才能,她女儿都不如林多多,竞争起来,恐怕要吃亏的啊。
“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和小林同志谈一谈。”沈明慈脸上挂着那种客套不失礼貌的淡笑,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向林多多,“林同志,不知你现在有空没有?”
“有的,”林多多站起来,青涩稚幼的脸庞露出不和年龄的沉稳,“我们去陆芸的店里谈吧。”
“好。”沈明慈冲何梅母女点头示意,抬脚要走。
“等一下,”好不容易逮到沈明慈,何梅可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她热情地邀请道,“小沈,这马上就中午了,要不咱们去找个地方吃饭吧,正好你跟小林慢慢谈。”
“不用了,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谈完就走。”沈明慈明确拒绝了,转身往外走。
倏而,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停住脚步,转过身,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袋大白兔奶糖。
撕开,悄悄地夹在掌心一颗,其余都放在何梅面前,笑笑说:“阿姨,谢谢您对的关心,我请您吃点喜糖吧。”
“喜糖?”正在笑着的何梅,脸色彻底垮了,“咋地小沈,你有对象啦?”
“是啊,前几天回家,定了门婚事。”沈明慈看了眼林多多,眼神中有顽皮的孩子气的隐藏笑意。
“订婚?”看到女儿一脸失落,何梅不甘心地问:“小沈,你那个订婚对象是家里介绍的吗?现在年轻人都时兴自由恋爱了啊,你们京都咋还有这么封建老土的习俗呢……”
“是自由恋爱的,”沈明慈打断何梅,望着林多多,眼底浮起一丝抑制不住的笑意。
他严肃而又认真地说:“我,很爱很爱她。”
“这样啊……”何梅终于无话可说。
“沈同志,”一直低头不语的黄翠翠忽然站起来,脸颊犹红,却是大大方方地笑道,“祝您和那个幸运的女孩儿幸福。”
“谢谢,”沈明慈礼貌客气地笑笑,目光再次转向林多多,“林同志,我们走吧,我赶时间。”
“好的。”林多多整理好手中的东西,告别何梅母女,和沈明慈一起离开真美二店。
路上,两人各自骑着自行车,像是在比赛般,都骑得飞快,穿过在十月初的凉风,一口气骑到了真美一店才煞住车闸。
店门关着。
林多多正诧异陆芸大白天的不看店去了哪里,沈明慈已跳上台阶,拿出钥匙去开门。
林多多停好自行车,进门,喘了口大气,就急切地问沈明慈,“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得过几天吗?那边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沈明慈但笑不语,手在兜里摸来摸去,拿出一颗剥好的大白兔奶糖来,递给林多多,“呶,我们的喜糖。”
“你……”林多多一直强自撑着的脸颊,终于变得绯红,差点拿小拳拳捶在沈明慈雄口,她嗔怪道,“问你话呢,快回答。”
“你先吃。”沈明慈把糖递到她唇边,固执的像个孩子。
林多多只好把糖卷入口中,蜜嘴甜地嚼了两口,含混不清道,“陆芸人呢?你怎么有她家的钥匙。”
沈明慈让她坐下,问:“甜吗?”
“唔。”自己的喜糖,当然甜啦,嘻嘻,林多多心情高兴,紧绷的神经,也不由放松,关注到其他的事情上来,“沈明慈,你口袋里怎么装那么多糖呐?”
她不记得78年的火车上有卖糖的啊。
“你的问题还真多,”沈明慈在林多多鼻尖上刮了下,宠溺地笑道:“从花城走时,特地去买的,本来要带给你弟弟妹妹的,可惜给她们了。”
不止挂念她,连她家里人都挂着,林多多情不自禁喜上眉梢,“不可惜不可惜,等会儿我再去买。”
“嗯,”两人坐下,沈明慈一一回答林多多问题,“余十戒伤的挺重,得一段时间养,在花城诸多不便的,我把他带回来了。”
“嗯……嗯?”林多多忽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不由瞪大眼睛,“你该不会告诉芸姐了吧?”
“嗯。”
“啊呀,你怎么可以这样,完了完了……”林多多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她在努力避免他们两人接触,沈明慈倒好,直接把他们俩凑一块儿了。
“怎么了?”沈明慈不解林多多在烦什么,“陆芸说她正好要去医院检查身体,然后她就……咦?”他终于反应过来,“陆芸该不会是喜欢余十戒吧?”
“嗯,”林多多给沈明慈一个你总算是不太笨的苦笑,“先前,余十戒利用我接近过陆芸,好像他在打什么不好的主意,我们俩还因此吵了一架呢。”
“呵,呵呵……”身为男人,沈明慈太了解余十戒的阴谋诡计了,幸好他家小姑娘够聪明,没有被恶心到,与此同时,一抹嘲弄的笑,也在沈明慈唇边扬起,“陆芸明知道余十戒是什么货色,还会喜欢他,只能说明她那人太没眼光了,活该命里遭这一道儿坎儿。”
陆芸幽幽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没错,我是很没有眼光。”
“芸姐?”林多多蹭地站起来,脸本能地涨红了。
沈明慈倒是悠然自得,不慌不忙地瞥了眼陆芸,嘲讽道,“所以呢,你是打算飞蛾扑火,还是及时止损?”
陆芸很是讨厌沈明慈这幅自以为是的傲慢德性,因此越发相信医院里余十戒说的那番话。
对后者的爱护同情之情,和对沈明慈的反感心理,也一下子都拔高半截,开口说的语气,也格外尖锐。
她说:“明子哥,我承认你很优秀,可是,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余十戒?”
“陆芸,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师父孙女的面子上,我真懒得搭理你。”沈明慈对别人的事情一向不关心不八卦,他原本不必跟陆芸争吵的,可是,为着师父陆城翁的缘故,他不由多说了两句,“余十戒那个人的人品不可靠,你最好别跟他再来往,否则,别到时候哭着来求哥哥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陆芸冷哼一声,不服气道,“沈明慈,谁他妈求你谁是孙子。”
她知道沈明慈是一番好意,也不会真的生气,但就是心理不舒服,因为沈明慈和林多多都看不起余十戒,这等同于他们看不起她。
林多多轻斥沈明慈,“好了,你不要再说啦,芸姐的事情,让她自己拿主意。”
这个时候劝陆芸放弃她死灰复燃的感情,无疑是劝烟鬼放弃抽烟酒鬼戒酒,在看不到具体的伤害时,他么根本不会听从其他人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