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瑜这趟进宫难得没有被训斥,可能因为阮检在场,也可能是因为萧晚晴觉得她无药可救,不想与她多费口舌。
平远寺建在郊外的苜蓿山上,从京城坐马车过去要半天,爬山还要半天。因此阮瑜先回来收拾行李,修整一晚,第二天再出发。
几个丫鬟的心情都很低落。
皇后这一回真是放了狠招了,若是寻常关禁闭,最多就是不能外出,但衣食依然按照公主的规制。可去了寺里,就不是这么回事儿。
皇后特意放了话,要阮瑜吃穿从简,一切向寺里修行的尼姑看齐,没有皇上皇后的旨意不许下山,不可仗着公主的身份压人。
公主哪里受得了这个?
*
晨雾蒙蒙。
天空不甚亮堂,被灰白的雾气一遮,便显得更黯淡了。
阮瑜穿着素色长裙,头发在脑后绾成一个攥儿,用一根银簪别住,清丽丽往哪儿一站,即便晨雾朦胧,依然非常显眼。
她站在公主府的门口,朝四周观望着,然而除了在大雾中不甚清晰的房屋和行人的身影,她什么都没看见。
她有些失望的垂下眼睫。
“公主,上车吧。”明珠提醒她道:“何大人等候多时了。”
何槐在旁边向阮瑜一揖。
阮瑜没再耽搁,掠过他上了马车。
中午,众人赶到苜蓿山下,找了家客栈吃饭。吃完饭后休息了一会儿,便开始爬山。
平远寺在半山腰上。
晨雾消散,天气还算清朗,一眼望去,苜蓿山呈青灰色,间或落着一点白色的雪。越往上走,越能感受到潮湿的寒气,有些森冷。
阮瑜爬了一会儿便累的喘不过气,坐在原地休息片刻,继续往上爬。何槐等人受了皇后指示,必须让阮瑜自己爬上山,因此也是爱莫能助。
等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众人终于到了山门外。
平远寺古朴老旧,四周都是密林,虽然冬日有不少树都凋落了,但也有松柏这些长青的树种,衬的平远寺极为幽深。
何槐上前叩门,不久门被打开,一位师父领着他们去大殿见住持师太,众人小步随行。
主持师太约有四十几岁,模样十分慈和,检查了一下阮瑜带来的行李,对阮瑜说:“贫尼已为公主备好素衣木簪,不需要多余的衣物,也不需要金银首饰。”
明珠向师太行礼,恳切道:“几件披风还是要留下的,公主怕冷,风寒也还没有痊愈。”
主持师太摇头,“佛家忌讳杀生,这披风是用毛皮所制,冲犯佛祖。公主怕冷,可多备几件棉衣。”
阮瑜只好把身上这件披风解下,放进箱子里,拿了件棉衣裹上,“多谢师太提醒。那就麻烦何大人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去,送几件棉衣来给我。”
何槐应诺。
接着,主持师太带阮瑜去了禅房,让她稍微收拾一下,等会儿敲钟的时候到斋堂吃饭。
禅房十分老旧,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桌子上摆着一盏油灯,木门斑驳,窗户纸也破了洞,冷风直往屋里钻。
不过屋里还算干净,应该是有人提前打扫过。
几个丫鬟神情都一片灰败,站的站坐的坐,都不太想说话。
“把床铺一铺。”阮瑜说:“彩珠沁珠你们去要个炉子来,方便烧水。”
明珠抖擞精神道:“都找找事儿干,杵在这儿生根呢?我铺床,莹珠你去打水。”
四个丫鬟各自忙碌起来。彩珠沁珠把炉子要来,架在屋子外面,正好莹珠提着水回来,彩珠跑过去帮她,把水倒进锅里开始煮。
“我刚刚顺便要了块姜,要不咱们煮锅姜汤?这地方这么冷,要都着了风寒就糟了。”彩珠提议。
阮瑜笑笑,“煮一锅吧。”
只有姜的姜汤一点也不好喝,辣的冲人脑壳儿,但她们还是喝完了,身体跟着暖和不少。
远处钟声敲响,是吃饭的时间到了。她们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听到钟声不禁眼睛都亮了亮。
然而,在看见吃什么的时候,又都黯淡下来。
一人一碗米饭,煮大白菜,和豆腐。
阮瑜面不改色,只是心里叹了口气,坐下来安静拿起了筷子。
一顿饭吃的悄无声息。
吃完饭本来有晚课,因为阮瑜才来还没适应主持师太便放她先回去了。阮瑜回去后也没什么事做,喝了药洗漱一番就草草睡了。寺里禅房有限,给她们四人分配了两间房,靠在一起不远,因此明珠留下陪阮瑜,其他三人睡到另一间房去。
夜里山风大,呼呼的吹着,吹得人心烦意乱。阮瑜打了个喷嚏,对明珠说:“那窗户有什么办法糊起来?”
明珠坐起来挠了挠头,说:“先用衣服挡一挡,明天再问主持吧。”
明珠拿了个木棍子,把自己的棉衣挂在上头,挡住漏风的地方,屋里的风便没那么大了。
明珠缩手缩脚的回来钻进被子里,问阮瑜:“公主觉得好点儿了吗?”
阮瑜还是觉得很冷。
但没有办法,这地方不许人用火盆,屋子又漏风,这一个多月只能这么硬捱过去了。
明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公主,我好饿啊。”
阮瑜:“……”我也饿。
“睡吧。”阮瑜闭上眼,“睡着了就不饿了。”
*
而后几天日子一天比一天更乏味无聊。寺里的生活一成不变,每天就是诵经、吃素食、睡觉,阮瑜的风寒没能好好医治,夜里又冷,没几天就开始发烧。
主持师太得知情况以后,向宫里传去了消息,第二天宫里便来了太医诊治。
一同前来的还有萧元吉。
明珠见到萧元吉的一刹,魂都吓没了。
公主见了他,病情不会更加严重?
阮瑜烧的昏迷不醒,萧元吉挥手让太医给她诊治,自己慢悠悠打量起这禅房来,半晌哼笑了一声。
“这都是你自找的。”
明珠不服道:“公主病成这样,侯爷怎么还说风凉话!”
“我说的不对吗?”萧元吉冷笑,“若她安安分分的待在侯府,不跟陆野有什么牵扯,会有今天?”
明珠还要辩驳,莹珠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了。
明珠气的翻了个白眼。
太医为阮瑜诊完脉,从医箱里取出药包,这些都是治风寒的常用药,知道山上抓药不易,他便从宫里带来了。他用秤称好分量,把一次要用的药材放在纸包里,做了十个,交给明珠。
明珠感激的道了几声谢谢,让莹珠去煎药。
“她要什么时候才能醒?”萧元吉抬了抬下巴,问太医。
太医说:“这我也说不准,也许一碗药吃下去就能醒,也许要明天。”
萧元吉点点头:“你走吧。”
太医尴尬道:“侯爷不和我一块儿离开吗?”
萧元吉“唔”了一声,“你有意见?”
“不、不是。我是想提醒侯爷,这里是寺庙。”太医委婉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意思。
“呵,”萧元吉把头转过来,一脸挑衅:“所以呢?本侯要亲自照顾妻子,不可以?”
太医无奈道:“侯爷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看着萧元吉不爽的神色,决定还是少说点给自己留条命,话锋一转:“我走了。”
“去吧。”萧元吉掸了掸手。
明珠本想让彩珠送一下太医,因为萧元吉这个混蛋在这,她放心不下,谁知太医给她递了一个眼色,明珠心思一动,便跟着太医出去了。
彩珠紧张的站在屋子里。
她眼睁睁看着萧元吉伸出手,碰到阮瑜的面颊,却什么都不敢说。
还好阮瑜病中萧元吉也不能干什么,手指滑到阮瑜的下巴,又收了回来。
“她每天都做点儿什么?”萧元吉冷不丁问。
彩珠愣了一下,回说:“和这里的尼姑一样,念经抄经。”
“尼姑……”萧元吉不高兴的冷笑一声。
*
阮瑜喝了药后,依然昏睡不醒,萧元吉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明珠急道:“侯爷先回去吧,这儿有我们照看就行,再晚些天就黑透了。”
萧元吉闭着眼睛假寐,听见明珠这话就不高兴:“你紧张什么?我今晚还就不走了。”
刚说完,就听见床上传来了几声咳嗽。
阮瑜虚弱睁开眼,唤“明珠”。
“奴婢在。”明珠上前握住阮瑜的手。
“水。”阮瑜声音很哑。
彩珠倒了刚要端过来,就被萧元吉抢了去,“给我。”
阮瑜听到声音,蹙了蹙眉,以为自己病出幻觉了,转头看了一眼,整个人木在那里。
下一刻,她开始呕吐。
阮瑜趴在床边,吐了半天只吐出来一些汤药,明珠用漱盂接了,红着眼睛替阮瑜抚背。
“他怎么在这里?”阮瑜用帕子捂着嘴问。
萧元吉刚才还笑着的脸,此时已经彻底降下温度,冷的吓人。
明珠说:“侯爷和太医一块儿来的,太医配完药就走了,侯爷说……要留下来照顾公主。”
阮瑜虚弱的趴在床上,气若游丝:“我不需要他照顾,叫他走。”
“我走?”萧元吉阴恻恻笑了一声:“不想见我,那你想见谁?你病成这副样子,他可来看过一眼、可在乎你的死活?也就是我,还跑到母后面前去给你求情,要带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