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瑜没想到这个人这么无赖的。
她一阵无言，目光在他脸上起起落落，最后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说：“你要来便来吧，反正我也拦不住你。”
她心内生出一丝微妙的愉悦。
若她诚心要拦，直接换一批守卫就好了，把公主府围的严严实实，陆野自然进不来。若她不想拦，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来去，既保了自己的面子，又能有个安心的人陪在身边。
她当然知道哪个更合算。
陆野看了她一会儿，低眸笑笑，“睡吧，我守着你。”
小姑娘的心思实在是浅透的很，他一眼看穿，只是不戳破罢了。
阮瑜翻了个身，指指外面：“你先出去一下。”
陆野不解：“怎么了？”
“你就出去一下嘛。”小姑娘莫名其妙的脸红了。
这语气里带有几分撒娇的意味，但并不刻意，她天生音色就软，正常说话就够挠人的了，更何况现在有求于他。
陆野无奈站起身，出去。
见他走了，阮瑜下床去衣柜拎了件睡袍换上。她做噩梦出了一身冷汗，凉凉的黏在身上不舒服。换好之后，她把门打开，看见陆野正在门外和彩珠说话。
彩珠：“咦？公主怎的换了一件衣裳？”
阮瑜：“……”
这个没有眼力见儿的丫头。
陆野愣了一下，忽然明白阮瑜刚刚叫他出来是为了什么。他抱着双臂，一只手无意识的在手肘处蹭了两下，舌尖顶了顶腮帮，然后抬眼看着她。
察觉到他的视线，阮瑜朝他那儿扫了一眼，又慌乱的避开，直接忽略掉彩珠的问题：“你们……进来？”
原本她是想跟陆野说你可以进来了，但没想到彩珠还在外面守着，这种情况下，她只叫一个人就显得不大合适。
彩珠一笑，“刚刚侯爷跟奴婢说，今晚不走了。”
阮瑜有点儿惊讶，没忍住瞥了陆野一眼。
陆野朝她点点头。
彩珠接着说：“有一个人守夜就足够，奴婢便不留了。”她侧过身子，规规矩矩朝陆野一福，“有劳侯爷。”
“无妨。”陆野还正儿八经的应了。
阮瑜愣在那里，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等反应过来觉得哪哪都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跟着陆野进了屋，躺上了床。
她睡觉总是挺随意的，不像那些大家闺秀能保持一个姿势睡到天明，她夜里总是要动弹几下，虽然动静也不大。于是第二天起来头发多半是乱糟糟的。
陆野的手在她发丝儿间顺顺，忽然道：“抬头。”
阮瑜没多想，就照他说的做了。陆野将她的长发撩到枕头后面去，阮瑜躺下后，他又慢慢的把她云堆似的乌发拢成一束。
“睡吧。”做完这些，他便静静坐在一旁。
阮瑜很乖巧的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又睁开，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什么事？”陆野的嗓音很低很磁，浸在夜色里又多了几分温柔。
阮瑜本着“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怕什么羞”的原则，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摸到床边，明显到不能更明显的暗示他——
要牵手。
然而这陆野的脑袋大概是木头做的，过了好久都没有把手伸过来，阮瑜感觉自己的脸皮一茬茬的往下掉，实在是有些惨烈，气呼呼的把手收回去。
刚一动，陆野温暖的手掌就覆了上来，将她的小手团在了掌心。
“我刚刚……走神了。”陆野大约是察觉到小姑娘的怒气，特意解释了一句。
因为太高兴，高兴的甚至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的。
阮瑜岂是一句话就能打发的？她刚刚被陆野晾在一旁丢了脸面，此刻小脾气作祟，想尽法子把手往外抽。
“别闹。”陆野忍不住在她的手上捏了捏，算是惩罚。
这一捏，二人俱愣住了。
阮瑜原本还算得上是坦荡，耍起脾气来也倔极了，被他这一捏，顿时忘了自己为什么生气，反而还有些心虚。
陆野的手稍稍放松，似乎是等着阮瑜抽走。结果阮瑜并没有动，小手乖乖的由他握着，闭着眼，心跳却快极了。
“睡吧。”他说。
*
第二天阮瑜醒来的时候，陆野已经不在了。但是据彩珠的描述陆野的确是陪了她一夜，天明时才离开，回侯府换公服上朝。
早上寥太医过来，为阮瑜检查了一下胳膊上的伤口。伤口愈合容易发痒，寥太医留了止痒和去疤的药膏，让阮瑜每天三次按时涂抹。
阮瑜看自己这一身的伤，也是嫌弃极了。
虽然平时有衣服遮掩着看不出来，但穿脱衣的时候还是觉得很伤眼，便催促着丫鬟给她涂涂抹抹。
明珠奇道：“公主不是一向嫌麻烦的吗？额头那块疤都没让咱们涂过药膏，怎么突然之间这么上心？”
她不说，阮瑜早忘记了自己额头上还有块疤，忙问：“那疤现在还在吗？”
明珠凑近一瞧：“还好，颜色有点儿深，不注意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
“那你帮我这儿也抹一点。”阮瑜指指额头。
明珠稀奇的跟莹珠对视一眼，“好。”说着在阮瑜额头上细细抹了两下，“行了。”
转眼过了正午，阮瑜吃过饭发困，正准备窝在床上歇一会儿，就听见门外一阵脚步声，原是薛管事带着两个小厮来了。
薛管事一脸一言难尽的样子，欲吐不吐的，让阮瑜看了心烦，掸了掸手道：“有话就说，没话就出去。”
薛管事道：“西凉侯来了。”
阮瑜一惊，睡意瞬时散了，幸好背对着薛管事侧躺在床上，薛管事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西凉侯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还带了行李，像是要在府中常住。臣不敢擅专，来请公主的示下。”薛管事小心回道。
陆野昨晚跟阮瑜提过这一茬。只是早上醒来不见陆野人影，阮瑜便当陆野是一时兴起说着玩，并未太在意。
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阮瑜顿时有些紧张，又有些隐隐的欢喜，语调却淡然似浑不在意：“彩珠，你去接侯爷进来，再为侯爷安排一间厢房。”
她的命令是直接传达给彩珠的，便是不想要薛管事插手此事。薛管事皱了皱眉，盯着阮瑜的背影若有所思。
公主府内确实可以养一批客卿，算是给公主逗趣解闷的。但是陆野贵为侯爵，哪里需要再食公主府的俸禄？自古在公主府做客卿的，多半是些不得志的文人，朝中得意之士哪里看得上？
不过在没有皇后的诏令之前，薛管事不会随便违背阮瑜的意思，便没有多言，安静退了下去。
只是没走多远，就派人去宫中报信了而已。
*
彩珠带着陆野去了正屋旁边的小院。公主府虽久不住人，但下人隔几天就会打扫一次，因此还算干净。陆野只带了两个随侍的小厮，洒扫布置等事还得交给公主府的下人去做。
“侯爷去看公主吧，这儿交给我就好。”彩珠朝陆野福了福。
陆野点了点头，放心的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了明珠，自己跟着丫鬟往正屋这儿来。
薛管事走后，明珠几个围着阮瑜打听是怎么回事，阮瑜也不好多说，支支吾吾的蹦了几句只言片语，勾的明珠等更加好奇，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兴奋。
正闹着，陆野就到了。
原本叽叽喳喳的三个丫头见了陆野顿时作鸟兽散，一个个走过陆野身边的时候还忍不住偷看他两眼，一出门便又窝在一起，继续叽叽喳喳。
陆野：“……”
他反手将门关上，挑了挑眉看着床上的小姑娘：“说什么呢？”
阮瑜表情颇为无语。
明知故问。
陆野笑了笑，走过来倚着床侧边的围栏，懒懒散散的看着她，“早上我走的时候还早，就没叫你。”
阮瑜点头，“我知道，彩珠告诉我了。”
他顿了一会儿，问：“我住这儿了？”
语气还带有几分打商量的味道，昨晚上的事情……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是个梦，不太敢相信。
如果她反悔，不同意，那他也不是非要……
“嗯。”阮瑜轻轻应了一声，“彩珠把你安排在哪里了？”
陆野笑了下，朝他来的方向指了指，“那边，有间院子。”
“那是幽眠居。”
要长住公主府，只能是以客卿的身份。既是客卿，自然是要单独辟一间院落出来。公主府地方不大不小，类似的园子大概有五六个，幽眠居是离正屋最近的。
“这名字倒是不错。”陆野夸了一句，之后便没再开口。
屋里的气氛有些微妙，让人不自在，但并不是很想打破。阮瑜知道陆野在看她，所以没敢抬头。
两人就这么静了一会儿。
“你……吃过中饭了吗？”阮瑜别别扭扭的问。
“没。下朝以后，我直接收拾了东西就过来了。”
阮瑜松口气，“你去吃饭吧，我正好睡一会儿。”
“好。”陆野望着她笑笑，“正好吃完饭我也去睡一会儿，困的头疼。”
阮瑜惊讶：“你昨晚没睡觉吗？”
她以为陆野会等她睡着以后就去榻上歪着的。
“没有。”陆野轻描淡写道：“我总不好趴在你床上。”
“你可以去……榻上的。”阮瑜结结巴巴的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人家竟然守着你一夜没睡！
阮瑜，你罪不罪过！
陆野似乎很想笑，“那也得你先松开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