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案刚摆上，萧云霜抱着琴坐下，还在调弦，顾明悠和沈碧云施施然走到华容亭内，朝萧家三姐妹点了点头便朝坐在正中的赵祎行礼。
“明悠拜见太子殿下。”顾明悠朝赵祎弯腰一拜，眼睛扫了眼顾明烨和盛景年。
后面跟着的沈碧云随着行了礼，尽管她和这几人都牵扯不上干系，但有顾明悠这一层关系倒也够了。更何况她是尚书之女，出身不俗，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
赵祎身为太子，自幼在宫里长大，对于女人间的明争暗斗是早已见惯，更何况他那个姑姑更喜欢顾明悠也不是什么秘密，他难得看一回热闹，索性全看个够，回宫后挑出一两件事说给萧云雅听，当作乐子。
摆手示意，“不必多礼，自小认识，长大了反倒拘礼了。”
边上萧云慕正蹲在琴案边上给萧云霜调弦，又帮她点了香，听见这句话不屑的撇撇嘴。赵祎这话说得，像是他们才是一家人。
亭子里这一行人，将军府反倒像是外人了，人家都是打小就认识的，唯独她们三姐妹，和这三个人打小不认识，大了才认得。
不知怎么，忽然看向盛景年，却见盛景年笑着打量她，见她看去也不躲闪，光明正大的看她。
这个盛景年，怎么回事？萧云慕心里犯嘀咕，别开眼轻轻拨了一下琴弦。
萧云慕心里腹诽，抬眼看着萧云霜，“七姐，琴弦调好了，你试一下，别紧张，你平日里弹得那么好。”
闻言萧云霜点点头，到底还是紧张，尤其是这会儿，头都不敢抬一下，生怕在别人面前出丑，这丢的可是将军府的面子。
轻轻拍了一下萧云霜的肩，萧云慕走到萧云颂旁边坐下，小声道：“嗳，你说七姐能行吗？正常发挥也能博得喝彩，平时的水平拿出来就好了。”
“你说的平时的水平是什么水平？”萧云颂低声道，“你往外看，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几乎整个毓秀院里的人都等着听小七弹琴，你说要是——”
“不会的不会的，要对七姐有信心。”
往亭子外面看了一眼，萧云慕忽然觉得这些千金小姐们也是够闲的，居然还有心思在外面看萧云霜弹琴。上回她这个七姐已经露了一手，吟诗作赋对对子，就算并非惊世之才，也算是个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了。
怎么热闹还没看够吗？萧云慕翻了个白眼，把注意力放在萧云霜身上。
其实，她也有点紧张，这要是真的发挥失常，要她和萧云颂去顶上救场，她们哪里会。
还待在闺中的三姐妹里，最像是大家闺秀的就是萧云霜了，要是连萧云霜都发挥失常，毓秀院里那些看戏的人又要笑话她们好一阵。
萧云霜指尖拨动琴弦时，眼神瞬间和平时不一样，轻拢慢捻，不时低头蹙眉，又或者抬头看向前面坐着的人，唇角含笑。
素日娴雅的样子竟然泛着光似的，惹得萧云慕眼里露出惊讶和欣喜。
原来萧云霜也有这么神采奕奕的时候，眼睛里也不再是死水一样的沉寂。
顾明悠显然也没有料到萧云霜居然还有这一面，坐在那里的模样，完全不输自己，甚至可以说，那样子，颇有当年萧云雅的风采。
萧云雅当年能够入主东宫一跃成为太子妃，凭的就是一张脸和满腹才华，一曲动天下，让赵祎动了心，直接选为自己的太子妃。
皇上和皇后原以为萧云雅尽管出身将门，空有长女身份却不是嫡出，还有一些在意，可亲自见过萧云雅几回，这才相信赵祎的眼光。
“原来七妹妹也弹得一手好琴，早知你这样，上回我就不该在你跟前弹了。”顾明悠看着萧云霜，忍不住道：“平时少有见七妹妹弹琴？”
“顾姐姐谬赞，平时也有练习，不过多是在家里。”萧云霜起身，走到沈碧云旁边，看向赵祎，“云霜献丑，只是逗大家一乐罢了，不敢和二姐姐比也不敢和顾姐姐比。”
沈碧云见萧云霜被夸，笑着拉住她的手，“你这一手可连我都不知道，回去下苦功夫了吧？”
闻言萧云霜摇摇头，悄悄把自己的手拢在袖子里。她是姨娘所出，生母不受宠，又有嫡母打压，不管是出门游玩还是平时穿度，第一个都轮不上她。
连安排亲事，好的肯定是落在萧云颂身上，而不是她。叶姨娘常说，这就是命，要她认命，往后再差也能说过官宦子弟，不必强求高门。
旁边萧云慕和萧云颂对视一眼，不由笑起来，脸上尽是得意。
刚才萧云慕还在想，要是萧云霜发挥失常，怕是要让顾明悠高兴好几天，这下好了，不仅没有发挥失常，还发挥超常了。
真是出了一口恶气，不然风头全让顾明悠占去了。
“你们俩在那边高兴个是什么劲儿？”赵祎看一眼萧云慕和萧云霜，“不过，小七争气你们俩这不争气的，是该松口气，不然要换作你们俩上，得把将军府的脸全丢了。”
萧云霜眉头轻蹙，不安的看向萧云慕和萧云霜，生怕这句话让两个人误会自己。
她……还是不想姐妹之间生出间隙，就算是在这个时候，她只是不敢、不争，但不代表她想看两人出丑。
“听闻九妹妹这两日在家中休养，也苦练琴技，趁这个机会，也让我们开开眼？”沈碧云怎么可能看不出萧云霜的心事。
自打两人相识以来，她和萧云霜几乎每逢见面她都要好好的检查一番萧云霜胳膊上有没有伤，生怕宋氏打她。
萧云霜急得伸手拉了一下沈碧云，“沈姐姐，小九——”
“原来沈家姐姐喜欢看人弹琴，可惜我在府上休养的时候练琴，不小心弄坏了两把琴，家中大哥和祖父便不让我再糟蹋好东西，所以，今日怕是不能让沈姐姐如意了。”
“小九，沈姐姐她只是……只是无心提起罢了，你不用真在意。”
萧云慕低叹一声，看着萧云霜，实在是不能理解萧云霜这性子。
做人怎么可能两头都讨好，更何况沈碧云处处为难她，和她作对，真不怕自己连她也一并记恨了去。
“沈妹妹，你这是为难九妹妹了，九妹妹出身将门，自小活泼，这种久坐在案前练习，又需要下许久功夫的事情怕是耐不住性子，但九妹妹灵动活泼，又跟随父兄习武，不也是一种我们没有的优点。”顾明悠看一眼沈碧云，眼里闪过一抹告诫。
居然在赵祎面前给萧云慕使拌，难道不知道萧云慕现在和萧云颂是穿一条裤子长大吗？萧云颂是萧云雅的亲妹妹，赵祎谁都可以不护着，但绝对不可能不护着萧云颂。
真是多此一举、自作聪明！
顾明烨放下杯子，看向顾明悠，再看一眼盛景年，无声叹气。
真是孽缘，怎么他这妹子偏偏喜欢了盛景年，喜欢谁不好，居然喜欢盛景年。
“明悠说的对，云慕原本也不善乐器，我看沈家妹子还是别为难她了，不过，近日我去将军府时，倒是碰着过修齐，陆修齐如今可是小九的老师。”盛景年打开扇子，看向萧云慕，“小九的画功，颇有长进。”
正因为盛景年出言替自己解围感动的萧云慕，听到后面这句话时，感受到了什么叫瞬间打脸。
在这里当这么多人作画，那还不如弹琴，瞎弹完事，反正有萧云霜和萧云雅两人替将军府担着面子，她出丑就出丑了。
“修齐？我听长亭候说，他今早又请了大夫到府上。”赵祎皱了一下眉，说道：“这病反复，怪折腾人。”
“什么？他又病了？前日到府上的时候还好好的，看着很有精神。”萧云慕一听陆知柏又病了，忍不住皱眉，“难道京城里的大夫和宫里的太医都看不出他的病因是什么？”
话才说完，萧云慕小腿就让旁边的萧云颂踢了一下。
萧云慕疼得皱眉，偏过头盯着萧云颂，小声问，“你干嘛踢我？”
闻言萧云颂恨不得把盛景年三个字写在脸上提醒萧云慕，盛景年可还在这里，这么关心别人，真是不嫌事大，顾明悠心里不得高兴死。
见萧云颂朝自己眨眼使眼色，萧云慕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悄悄瞥了一眼那边的盛景年。
“修齐和靖安打小就走得近，两人惺惺相惜，倒也难为他用人情请了修齐来教你作画，你要是还无长进，当真是丢了修齐的脸。”赵祎出言替萧云慕解围，看了一眼旁边的盛景年，“行了，在这里待了小半日，也该回宫了。”
“我和你一块走，回知谏院拿点东西。”
顾明烨连忙起身跟着要走，恨不得早点从这地方离开。
他待在这里才是左右为难，赵祎要护着萧家三姐妹，盛景年对萧云慕也不知道是要护着还是不护着，再加上一个顾明悠，他这个哥哥也不能不管，在坐了这会儿，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比面对知谏院那群老头还要头疼。
萧云慕看向盛景年，见他起身，不由想起醉月楼的事情，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走上前，“嗳，刚才我那只是——”
“只是什么？”盛景年淡淡问了一句，低头见萧云慕局促的样子，笑了一下道：“后日放假，你在家里等我，我带你去个地方。”
见盛景年居然不为难自己，萧云慕松了口气，点头答应下来，“好，我一定在家里早早梳妆打扮，等你来府上。”
那边萧云颂见萧云慕居然对盛景年也放软了态度，长舒一口气，笑着往后倒着走了两步，结果才挪了两步，脚下踩空，人直接朝后仰去。
“小九，救命！”
萧云慕正庆幸盛景年难得好说话，听到萧云颂的声音，吓得转过身，就见萧云颂往后倒去，连忙伸手要去拽。
还不等拽住，旁边的顾明烨伸手一捞，直接把萧云颂扶住。
“六姑娘这毛躁的性子还是早些改了好。”顾明烨松开手，朝萧云颂点了一下头，见赵祎停下来等自己，便走了上去。
边上萧云霜看着萧云颂惊魂未定的样子，走上前轻声询问，眼睛却不由往顾明烨离去的方向看了眼。
“吓死我了，不过小七，你刚才可真厉害！”
“啊？六姐你别笑话我了，我们也该收拾一下回府了。”
“恩。”
萧云慕快步走下台阶，见两人都没事，松了口气看向走来的盛景年，“今日之事，多谢小公爷出手。”
一句道谢的话，这回是说的最真心实意的一次。
盛景年看着萧云慕脸上绽开的那抹笑，风吹过时，几缕发丝拂过粉面，一双眼睛跟月牙似的，不由会心一笑。
转身朝赵祎和顾明烨的方向走去，朝后摆了摆手，“你我之间不必这般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