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最后一滴雨落尽后,大理寺的枷锁已经拷在凶手脖子上,三三两两的人站在一旁,有义愤填膺、有指指点点,还有冷眼旁观。
人群里含泪不舍看着自家官人被人带走的无辜女子站在那儿,连哭都是克制的。
萧云慕看着那女子,模样清秀、年纪不大,应该是一对新婚夫妻才是,原本是一桩良缘,可惜让个畜生毁了。
“祖父——”
“小九,待会儿我让人先送你回家,让小七在这里陪着我便好了。”萧老太公打断萧云慕的话,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这性子,在这里可养不清净,倒不如回家里去,我看,那毓秀院适合你。”
闻言萧云慕一怔,眼里尽是惊讶,有些不明白怎么突然说了这样的话,要让她回京城去。
难道她在这里不好吗?
“……我知道了。”萧云慕点头,也许,萧老太公有他自己的想法,她还是听话一些,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嘛。
萧云慕想,萧老太公这人能混迹朝堂多年,总不能连这些小把戏和这里面的关系都看不明白,肯定不会害她。
至于那毓秀院,这次再回去,怕是不止顾明悠一个人难缠,还得多一个赵思言,这个郡主比顾明悠还难缠。
骂不得,打不过,只好敬而远之了。
“今日回去吗?”
“小公爷和太子殿下应该是今日启程回去,你跟着他们一路,也好有个照应。”萧老太公说完,看向萧云霜,“剩下的日子,你每日和我一同去听了禅大师讲经,不可缺课。”
闻言萧云霜也是一愣,她原本就已经因为萧老太公忽然安排萧云慕回城的事情惊讶,这会儿更惊讶。
往日也不见得要日日都去了禅大师那里听课,怎么忽然就要她每日早晚都得去?
敛去心下的不解,点了点头道:“是,明白了。”
看这萧老太公和萧云霜离开的背影,萧云慕好像有点儿明白了,能不能让萧云霜悬崖勒马,可就看着一回了。
若是这十天都不管用,那萧云霜就是无可救药。
“怎么,惹老将军生气了?”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不是一丁半点儿的欠。”萧云慕瞪一眼走过来的盛景年,待会儿还得和他一块回去,那这一路上可真别想‘安宁’了。
不止这一路上,估计这会儿盛景年私下到金台寺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等着看戏的人这会儿可都盼着她回去。
摇了摇头,“春月,你和小桃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待会儿就和殿下、小公爷一块启程。”
“是,姑娘。”
“和我们一道回城?”
“祖父的主意,大概是觉得我悟性太高,不需要在这里修身养性了。”萧云慕说完,向那边赵祎走去。
还是赵祎靠谱些,好歹是个姐夫,比盛景年这个半吊子的未婚夫靠谱一些。
盛景年挑了挑眉,有些想不到萧老太公会这么安排,让萧云慕回城,那不就是让萧云慕回毓秀院吗?
毓秀院那地方,最不欢迎的可就是萧云慕了。
“行,那一会儿你跟我们的队伍走,一路上倒是不担心会出什么事了,等进了城,我再让人送你回府,记得代我向岳父问好。”
“知道了,一定把话带到。”
萧云慕得了赵祎的话,笑逐颜开,转了一下眼珠,小声问道:“姐夫,你昨天的话什么意思?我还是没想明白。”
赵祎蹙眉,盯着萧云慕看了看,忽然叹了口气,“笨。”
什么?她只是还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成婚的日子迟迟不定下来,所以——
正纳闷着,忽然想起什么,萧云慕一下瞪大眼看着赵祎,瞬间明白了赵祎话里的意思。
太后本就不喜欢长公主,自然是不可能和长公主和解,可是长公主嫁的是什么人,那可是魏国公,这可是名副其实的有功之臣。
要是再让将军府和魏国公府结亲,那岂不是助长了长公主的势力。
将军府背后可不单单只是萧澄,还有萧家其余的人,手里可都是握着兵符的人,这才是重中之重。
不过,成亲是迟早的事,但太后也得衡量朝廷关系,至少不能让长公主过得太安逸。
“我好像……明白了。”
“可惜皇祖母和姑姑都不明白,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我和景年关系好得很,将军府又是一门忠烈,而且父皇也是仁君,这朝野上下,该忌惮的另有其人。”赵祎说完笑了一下,“明白了吗?小丫头。”
她才不是小丫头,再过阵子都能十六了,哪里是小丫头了!萧云慕大概了解了,这些话不是赵祎要说,是萧云雅要说。
萧云雅说这些也不是因为别的,是担心将军府罢了。
“殿下,待会儿我能先去看看姐姐吗?”萧云慕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上去天真无辜一些,“许久不见姐姐,加上姐姐怀有身孕,我心里实在挂念,想去看望姐姐。”
“挂念?”
“恩。”
看向萧云慕身后的盛景年,原本还在考虑的赵祎一下改变了主意,“那就依了你,正好有个机灵的陪陪她。”
话音才落,盛景年的脸色就变了。
萧云慕心里一喜,一转身正要去看看春月和小桃收拾好了没有,谁知一转身就见盛景年站在那儿,吓一跳往后仰去。
离得这么近做什么?而且盛景年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这马虎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盛景年伸手把人拽住,有些无奈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容易出事?”
“我也不是故意的,要不是你不声不响的站在那儿,我能被吓着吗?”萧云慕嘟哝一句,松了口气。
盛景年看向赵祎,见赵祎盯着他们俩笑,皱了一下眉——什么时候,一朝太子也这么喜欢看戏了?
一个时辰后,萧云慕带着打包好的行李,和萧老太公辞行,便领着自己两个丫鬟跟着赵祎的队伍回城。
雨后天晴,到了夏末的天儿热得不像话,一路上蝉鸣声不断,叫得让人仿佛置身在蜂窝里一样。
靠在轿子里的萧云慕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不用担心盛景年为难自己,不用担心萧云霜变着法的找自己不痛快,更不用去想这一路上会不会遇上危险。
睡得迷迷瞪瞪的萧云慕听到外面有人叫自己名字时才悠悠醒来,掀起轿帘小声道:“到哪了?”
“快到宫门了,姑娘你睡了一路,可真是半点儿动静都没有。”春月笑道:“待会儿进了宫,姑娘可别打瞌睡了。”
都快到宫门了?萧云慕抬眼看去,远处可不就是宫门外,楞了一下,自己也觉得好笑。
这段时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居然是在轿子上,说出去谁会信。
“殿下呢?”
“太子殿下去了大理寺,小公爷说是回了魏国公府,叮嘱我给姑娘说,回到将军府后,那盆鸳鸯锦可不能养坏了。”
鸳鸯锦?怎么又提起那玩意!萧云慕想到鸳鸯锦就想到之前让盛景年捉弄的事,这人可真会提醒她,让她别忘了被剪掉花苞的那事。
赌气的放下轿帘,萧云慕撇撇嘴,玩了一会儿手指头,轿子落地时才收敛了在心里抱怨盛景年的心思。
才不和他计较,反正盛景年这人也不会悔改。
“九姑娘请。”
“有劳带路。”
上回到东宫,是因为太后的话,见着了萧云雅,这位让不少人羡慕的太子妃,也是第一次见到赵祎这位太子。
如今再入东宫,心里却有些不一样,这心境到底是不同了。
“太子妃殿下,九姑娘到。”
“都退下吧。”
“是。”
萧云慕站在厅中,看着靠在榻上的萧云雅,盈盈一笑施礼道:“云慕拜见太子妃。”
闻言萧云雅失笑道:“去了一趟金台寺,看着到底是不一样,不知道是金台寺更有用还是毓秀院更有用些。”
“姐姐可别拿我说笑了,我都快闷坏了,可得了祖父的特赦令,这才回了城,好歹能自由些。”萧云慕一下笑着撒娇,小心翼翼走上前,看着身形并未有多少变化的萧云雅。
怀孕初期可真看不出来什么,萧云雅的脸上都没有多一块肉,看上去和之前见着一模一样,不过好像……眼神温柔了一些。
打量着面前的萧云慕,萧云雅无奈摇了摇头,示意她在旁边坐下。
这个妹妹她是最担心,也是最放心的。
担心的是太过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放心的是,这样的心思自然是不会吃了亏,即使有人为难,也会在逆境中求得生门。
实在是比她那个亲生的妹子要让人安心不少。
“这回碰着真正的难题,还遇上了命案,可想了什么事?”萧云雅端着茶,轻轻拿起茶盖,柔声道:“不妨说说看。”
萧云慕仔细的想了一下,其实也未曾有什么不同,大约是——
“和小公爷的关系不似从前那样,但也没有好到两情相悦,姐姐是过来人,我也想和姐姐这儿取取经,怎么才算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
萧云雅眼神变了变,可不变的是温柔,“两情相悦,大抵就是我正在和你说话,可心里还想着殿下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