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连着下了四五日的雨终于停了。
拨开云雾见青天,才不过辰时,太阳普照大地,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地上,一圈一圈的光斑,倒是让人心里舒坦不少。
连日来因为这场大雨笼罩在心里的阴霾也逐渐散去。
“你不去找小公爷吗?”萧云霜看向正在那儿说笑话逗小桃的萧云慕,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像下人,混在一起,真不像话。
闻言萧云慕轻叹一声,大好的天,怎么有人非要找自己的晦气,就不能安安生生的过完这段日子吗?
说是到寺里来修身养性的,她倒是不需要养什么性子,只需要收敛一下脾气就好,这个犯了错还死不悔改的萧云霜到底是在想什么。
再这样下去,将军府里可真就无人替她说话了。
指望着叶姨娘还是萧靖修?萧靖修再能读书,那也得高中后才有说话的地儿,不然拿什么来话话语权?
“七姐,你何必一大清早的找我不痛快,我不痛快了,你能痛快得了?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从前不是现在也不是,只是收敛了脾气罢了。”萧云慕放下手里的核桃酥,拍了拍手,“我是那种你打我一巴掌,我要回你两巴掌的人。”
从前她还对萧云霜抱着期望,如今看来,真的是眼瞎。
不过还好不是她一个人眼瞎,萧云颂比她还眼瞎,要不是八王府的事情,怎么可能看得透萧云霜想害她。
“你不痛快了,我自然就心里高兴,不过——”萧云霜笑了一下,“我只是问你一句为何不去寻小公爷,怎么也成寻你的麻烦了?”
温柔刀可真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武器,只是萧云霜这把刀钝了些,要狠,那就得狠下心,不狠,那就干脆做个好人。
免得她现在想要见招拆招都还得顾念着从前的情分,免得显得自己太心狠手辣。
还不如顾明悠那样,彻彻底底的和她不对付,谁害了谁,都不会心软,手下不留情,也不会内疚。
“七姐想什么就是什么,如今在寺里,我不同你争执,往后回了将军府,只要你不祸害将军府里的人,随你怎么玩弄你那点心计,你们母女是想攀高枝也好,是想如何也好,不祸害无关的人,要怎么利用你们自己,那是你们的事,往后可别说和我们有关就行。”萧云慕丢下这句话便往外走。
昨天入夜时分,赵祎就带着人来了,随行的人里一定有大理寺的人,这桩莫名其妙的,命案也该随着这场雨结束了。
抬脚跨过门槛,萧云慕忽然想起了盛景年的笑,只觉得盛景年那笑容不一样了,目的性一点点的消失。
也许,是个好的开始。
“你有想过吗?”
“你还想说什么?”
“七姐,铸成今日局面的人是你还是我,还是六姐,你不能把你的悲剧和苦痛都算在其余人身上,这世上比你过得惨的人太多,你已经是将军府里锦衣玉食的千金,要说地位,你甚至比你娘过得还好,至少往后爹和祖父不会让你去别人府上做妾,你会成为别人的正室,可你现在做的一切,正在一步步的毁了自己。”
萧云霜真是让眼前的一切蒙住了眼睛,将军府几个儿女的亲事,从来不是宋氏一个人能做得了主。
如今将军府能一人拿定主意的,只有萧老太公,萧老太公尽管偏爱她,可对其余子孙都很公平,不曾亏待。
怎么就因为宋氏的为难要和自家姐妹过不去?萧云霜根本是在自掘坟墓,事不过三,若再来两次,怕是在萧老太公那里,往后宋氏为难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败坏家风的人,连累将军府名声的人,可入不了萧老太公的眼。
“我言尽于此,你要是能明白,下山后你该知道怎么做,你要是不明白,就当这一月不存在。”
春月看着说完话就离开的萧云慕,和小桃对视一眼连忙跟上去。
盯着萧云慕的背影,萧云霜站在桌旁,拢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她错了?她有错吗?
山风吹过,雨后初晴,还带着一些水气的空气顿时变得不那么黏糊,萧云慕才刚走到饭堂里,就迎面撞上赵祎。
“参见太子殿下。”
“往常可不见你这么多礼,怎么今儿转性了?”赵祎显然心情不错,“你一个人来的?小七呢?”
“七姐还在房中,刚才听见她有些咳嗽,怕是一会儿才过来。”萧云慕撇撇嘴,“殿下何必拿我取笑,从前不懂事,那是年纪尚小,现在有高丽使团在,怎么也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你倒是明辨是非,识大体。”赵祎说完,抬脚往外走,“听景年说,你也跟着查了案,这会儿大理寺那帮人正在排查嫌犯,这饭堂里也并无什么好吃的,你陪着我解个闷,待会儿到我那儿吃。”
什么?解闷?她什么时候还有解闷的作用了?
萧云慕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是看赵祎的神情又着实不像开玩笑,认命的点点头,示意春月和小桃先下去。
“是。”
“听你这语气,很不情愿?好歹我也是你姐夫,总不能因为盛景年不在,你连跟我说话都不情愿了吧?”赵祎走得并不快,“云雅让我给你单独带了几句话。”
萧云雅单独给她带几句话?萧云慕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会是什么,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还是要警告她不要太过自信?
吐出一口浊气,萧云慕放松下来。
“刚才是我不对,误会了殿下的意思,姐姐……她让殿下带了什么话?”
闻言赵祎失笑,觉得萧云慕可真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刚才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这会儿就立刻成了乖顺的模样。
难怪盛景年会冒雨跑到这金台寺来,从前的盛景年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至少,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出这样的事,简直匪夷所思。
“你和景年的婚事定下来有多久了?”
“……快半年了。”
“半年的时间,这半年里不是没有合适的婚期,你可知为何连皇祖母也不着急着替你们定下完婚的日子?”
这半年的时间里,必定是有合适的日子,再不济,选也能选出一个好日子来,可是京城里的喜事办了不知多少,偏偏他们俩有太后指婚的亲事迟迟不见动静。
连亲口赐婚的太后都不着急,嘴上说着是天生一对,心里却可没想着早日完婚。
“云慕愚钝,不敢妄加猜测。”
“你不愚钝,你心里清楚,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便是云雅让我给你带的话,你仔细听明白了,回去好好想想,这门亲事,只是皇姑和皇祖母斗气吗?”赵祎回头看了一眼萧云慕,“姑姑她再不喜欢你,可完婚对她也并无什么劣势,反倒是能名正言顺的管教你,日后再给景年纳妾也不是问题,而皇祖母要与姑姑斗气,又何必直接指定完婚的日子,反正都已经赐婚了,完婚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萧云慕让赵祎的话绕得有些晕乎,听懂了一些,又有一些糊涂,所以,不是单纯的斗气,还能是因为什么?
这两人总不能是还有别的恩怨在?
“你一向是聪明,云雅自上回见过你后,便想着你什么时候再进宫一趟,她倒是要考考你,往后能不能和景年好好过日子。”
“这和小公爷有什么关系?”
“想要和盛景年过好日子,不得和他一样心眼多,早晚能让他给气死。”
这算是在夸自己聪明,考虑周全,还是在说她心眼多,和盛景年一样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萧云慕忽然觉得,这在宫里长大的人果然是不一样,相处起来也是不一样,要不是她知道萧云雅真是宋氏所生,都要怀疑是打小抱错了孩子。
不然萧云雅怎么能得到赵祎的青睐,还成了盛景年口中那个得罪不起的太子妃?
说到底,都是一群心眼多的家伙。
说这话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赵祎的房间外,还不等门口两个侍卫开口,盛景年已经赶来。
“你比我想的还要快一些,我不过是和我这妹妹聊会儿,你火急火燎的赶来,是担心我对她怎么样?”
“太子说笑。”盛景年面不改色,只是看一眼萧云慕后,眼神便再没落在她身上过。
可是萧云慕却因为赵祎一句话掀起了波澜,盛景年是因为自己才赶过来的?那是不是意味着盛景年担心她?
尽管了解赵祎,还是会担心赵祎对她说些不好的话?想到这里,萧云慕看着盛景年不由看走了神。
“算了,既然都来了,那就一块用早饭。”
“早饭是用不成,我来是告诉你,案子破了。”
什么!案子破了!
走神的萧云慕一下回过神来,盯着盛景年,“凶手抓住了吗?是谁?”
盛景年低叹一声,“和之前我们想的一样,不过是色字头上一把刀,李长营自作孽不可活,但人死为大,怕是保不住那对夫妻了。”
萧云慕一怔,恍惚想起那日他们下山前,有一对夫妻的确是一直留在大殿里不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