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萧云慕总是睡得不安稳，脑海里总是出现一切不属于她的记忆，可好像，应该是这具身体藏得很深的记忆。
苏氏的死，苏氏临终时的憔悴，萧云慕一下坐起来，看向窗外，这会儿天还未大亮，离辰时都还有一个时辰。
想起刚才的梦，萧云慕不由摇了摇头，起身披着衣服走下床，看着屋子里的陈设，不由想起了白日里在毓秀院的一番话。
真是让盛景年迷了心窍，居然忘了正事。
报仇，苏氏的仇才是她唯一要做的事情，将军府里，只要和苏氏的死有关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她不信苏氏会是真正的病故，更不相信宋氏未曾参与，不管是谁，只要她拿到了证据，她一定会亲手把人送进大牢。
走到桌旁，看着桌上的东西，萧云慕摊开一张纸，借着微弱的光在上面随意写了几个字。
写着写着，竟然写了盛景年的名字。
盛景年呐盛景年，从前的萧云慕为了你苦守一辈子，结果不得善终，即使她有错，也罪不至死，可最后不仅死了，还祸及家人。
现在她却再次因为盛景年得罪了长公主，如果长公主真要问罪设计，必定还是要连累家人。
只不过，这回，她可不再是书里那个萧云慕，而盛景年心里的人是她，这就是她最大的筹码。
步步为营，小心布局，引导每一个人在她的棋盘上按着她的思路走，萧靖平参军，成为萧家日后的屏障，萧靖安逃过一劫，只要再多一点，让萧靖安成为不可动摇的那个人，将军府日后的地位便稳固了。
这还要多亏了萧云颂信任她，否则她还不可能和萧靖平接触那么多，又怎么能激发萧靖平在练武场上的斗志。
其实，萧云慕不想的，可是现在，她除了这些，别无选择。
婚约已经是板上钉钉，她只能让自己的羽翼和靠山更多些，才不至于让长公主拿捏着不敢轻易有所举动。
盯着纸上的盛景年三个字，萧云慕眼神一暗，搁下笔，指尖停在纸上半晌，终究是拿起来撕碎了丢在一边。
坐在那儿，怔怔看向窗户外已经比之前要明亮许多的天，萧云慕有些恍惚，她是发呆了那么长的时间吗？
等到外面渐渐有了人声，萧云慕正打算回床上去睡个回笼觉，忽然听到外面有疾步声，听着很着急。
萧云慕愣了下，站在床边看向走进来的春月。
“大清早你这么急冲冲的做什么？”
“姑娘，刚才老爷差人来说，让姑娘去祠堂，不得允许不准离开祠堂。”春月盯着萧云慕，快哭出来，“可是什么理由都没有，怎么那么突然——”
罚跪祠堂？
这不是变相的禁足吗？
萧云慕眼神一暗，看了眼面前的春月，这件事情不需要想也知道是谁做的，除了长公主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只是想不到，这回萧澄和萧老太公都妥协了。
不知道长公主这回用的是什么理由，非得要给她一个教训。
“恩，我换身衣服梳洗一下就过去，总不能披着外衣就去，你帮我去书架上拿本书，之前看的那本。”
“姑娘——”
“放心，只是罚跪而已，并无什么大事。”萧云慕打断春月的话，摇了一下头道：“大哥和大嫂知道这件事情吗？”
春月点点头，“刚才大少爷也在。”
萧靖安也知道了？萧云慕换衣服的动作一顿，随后利落的换上衣服，忽地想起来什么，不由得低叹一声。
看来，这宫宴自己能不能去也是一回事，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回的宫宴上，怕是正要出事了。
陆知柏加上高丽使节，还有未知的其余事情，难道说——
“书给我吧。”
“姑娘你吃点东西再去，总不能饿着肚子过去。”春月连忙把糕点端着走到萧云慕面前，“还不知道能不能给你送吃的。”
萧云慕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原本她早上就食欲不好，通常也不见得多吃什么，可是看着春月的眼神，心一下软了。
不舍得让春月担心，拿了一块咬下去，“好了，这一块够了，不然待会儿就露馅了，我要是饿晕了，那说不定还能早点从祠堂里出来。”
“姑娘！”
春月急得跺脚，这种事情是能拿来开玩笑的，自家姑娘到底什么时候能长长心眼，这话可不能胡说的。
走出房门，穿过小院子，萧云慕便见萧靖安站在那里，不由一怔。
“大哥还不收拾一下吗？待会儿可要进宫上早朝了。”
“昨天在毓秀院里，你做了什么？”
“只是让长公主叫去问话，原本相处得还算是和睦，可是小公爷忽然到了，见着小公爷后，我一时忘了分寸，惹恼了长公主，今日这番，是应该的。”
萧云慕看着萧靖安，一字一句说完，眼神都不变一下，甚至连语气都自然得不像是在撒谎。
可萧靖安是谁？是护着萧云慕长大的人，萧云慕说谎的时候，他再清楚不过，即使看不出什么，哪怕只说了一个字，他也知道在撒谎。
兄妹两人谁也不说话，萧云慕就这么和萧靖安盯着彼此，谁也不愿意先让步。
真的是亲兄妹，连固执都是一样的。
“你真是冥顽不灵！”
“哥，你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什么？”
“你说我在担心什么？”
萧云慕一下笑了，然后朝前走了一步，“当然知道，所以，有你担心有你护着，这祠堂，顶多在里面禁足两日而已，待过了宫宴后，也许——”
宫宴，宫宴上肯定会有岔子。
萧云慕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毕竟剧情走向已经脱离了控制，她掌控了局面，却似乎又被老天爷耍了一回。
“你有什么要说的？”
“小心长公主，当心太后，还有……高丽使节——”萧云慕顿了一下，沉声道：“最重要的是陆知柏。”
“不该是小心盛景年吗？”
听到盛景年的名字，萧云慕怔住，随后笑起来，“小心他做什么？他再害也不可能害你，盛景年这人，有一个优点，当然也是缺点。”
这段时日来，萧云慕才算是看明白，为什么赵祎和盛景年感情好。
为什么皇上会纵容长公主，理由都是一样的。
闻言萧靖安笑了一下，似乎放心了一样，转身往自己院子里走，“看来，你真的是长大了，若是母亲泉下有知，一定会替你骄傲。”
看着萧靖安的背影，萧云慕忽然想起什么，忍不住出声叫住萧靖安。
“你难道真的不想要再查下去了吗？母亲真正的死因，你就这么算了吗？为了和盛景年一样的理由。”
“世上的事情，有舍才有得。”
有舍才有得？萧云慕默念一遍，心里却有一种不甘。
什么有舍才有得，她即便是不舍，她想要的东西也依旧会牢牢地抓在手里。
“你不查，我会继续查。”
盛景年有什么优点和缺点是一个？萧云慕看了眼春月，转身往祠堂的方向走。
自然是忠君。
盛景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忠君爱国，在他心里，恐怕除此外的事情才是小情小爱和魏国公府。
所以，萧靖安和盛景年一样，都是笨蛋，为了这两个字，豁出了自己的一辈子，也许还得不到认可。
“姑娘……”
“春月，这两日，我那盆鸳鸯锦就交给你了，要是死了，回来你就再去给我买一盆一模一样的。”
闻言春月怔住，随后点了一下头。
看着萧云慕的背影，小声笑道：“姑娘放心，我一定好生照顾，等姑娘从祠堂回来。”
向后摆摆手，萧云慕打了个哈欠，看了看手里的书。
女诫？目瞪口呆看着手里的书，萧云慕忽然有点后悔刚才在心里夸春月这件事情了。
早知道应该多让春月念几年书，怎么连她话里的意思都不明白，即使她有三五本尚未看完的书，那也不可能是这一本还想要继续读下去。
无奈的拿着书往祠堂走，走到祠堂门口，瞥见两个老嬷嬷后，萧云慕知道自己怕是想开溜都不可能。
只不过，比如毓秀院，在祠堂里待着也挺好的。
“有劳两位嬷嬷在这里陪我。”
“只要九姑娘安分守己，老奴自然不会劳累，怕的是九姑娘夜里不安分，总想着怎么不安生。”
闻言萧云慕挑了挑眉，还真是会看人下碟，不过是看如今府上没有人为她说话，连萧老太公都不插手，才对她这么不客气。
推开祠堂的门，萧云慕一脚踏进去，另外一只脚才抬起来，两个老嬷嬷已经一左一右去拉门，要不是萧云慕反应快，脚脖子都要被夹着。
什么人呐，居然真的不把她放在眼里，都这个样子了，居然还这么过分。
萧云慕盯着地上的蒲团，一屁股坐下去，懒得搭理门外两个人。
等她从这里出去，她要把外面那些个害她的人都给差到后院的马厩去刷马，闻一闻马粪的味道，连饭都不许离开马厩吃。
“阿嚏——”
糟糕，这地方也太冷了一点吧。
萧云慕都忘了祠堂这里冷得要命，不愧是祠堂，比起外面的天来说，可真是天然空调室，要不是早上醒来着实有些凉，这会儿萧云慕该偷着乐了。
反正萧家祖上肯定不会怪罪她不敬，都是自家的晚辈了，她又是无辜被罚，坐在这里打瞌睡也不会不敬的吧。
“萧家的列祖列宗，你们要是真的灵验，那听见我心里的愿望了吗？我希望那个害死我娘的人能早日下去给我娘赔罪，我还希望上回放竹叶青想要害死我的人也能得到报应，好赖我也是萧家的人，遇上这样的事，你们怎么也得心疼一下你们的子孙嘛。”
萧云慕盘腿坐在那里，书直接放在膝盖上，垫高了一下手，撑着比较舒服。
碎碎念道：“嗳，不过萧家也真是家宅不宁，都怪我爹那个花心萝卜，居然喜欢一个接一个，我娘那么好，怎么会喜欢上另外的人，眼光还那么差，一个两个都不如我娘。”
说着说着萧云慕忽然犯了困，打了个哈欠，干脆把三个蒲团并拢在一起，往上面一躺，蜷缩在三个蒲团上。
真的太困了，而且，这里的香火味闻着真的好催眠。
门外守着的两个嬷嬷听到里面的动静小了，对视一眼，小声道：“你快去回禀夫人，把刚才九姑娘说的话全告诉她，我在这里守着。”
“那你可得把门收好了，九姑娘鬼主意多，指不定这会儿是在使诈。”
“放心，有我在这里守着，不会有事。”
今日的毓秀院可安静许多，毕竟少了一个人，还是个一举一动都能引得其余人注意的人。
萧云颂看了一眼正在说话的陆知恩和赵思言，又看了眼一个人坐在桌前不说话的萧云霜，突然意识到，少了个萧云慕，她还真的少了点乐趣。
其余人倒不是不熟，只是如今想起来，的确是不如萧云慕有意思。
“喂，你家小九今天怎么没来？”
“不知道，早上没和我们一起出门，我以为她先来了，来了才知道她没来。”萧云颂尽管惊讶为什么赵思言会和她打听萧云慕的事，但还是照实说了出来。
赵思言蹙眉，看着萧云颂，又看了看身边一脸失望的陆知恩。
“你这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绕来绕去，所以你们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应该是在家里，不然，不可能父亲和母亲不着急。”
在家里？难道是病了？
陆知恩听到这句话已经坐不住，“那我们得去看九姐姐，嗳，你和我一块去，待会儿我们一起去。”
“我才不去，你要去自己去。”
闻言陆知柏撇嘴，“我自己去就自己去。”
赵思言扫一眼萧云颂，转身往自己的位置上走，想起什么来，挑了一下眉。
昨天长公主来了，怒气冲冲离开的，依她看，萧云慕才不是什么病了，怕是因为得罪了长公主才会被关在家里闭门思过。
哼，真是笨，连长公主都讨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