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王一事有变。
信上只是短短几个字,萧云慕却知道盛景年当时心里的急切,襄阳王一事原本就是盛景年心头最为重要的事情,要不是因为她在南江城出事,断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
放下信,萧云慕坐在那里,半晌不语,让春月心里有些着急。
朝对面的小桃看了眼,小桃轻轻摇了一下头不敢出声,两人在旁边伺候,担心萧云慕自个想着想着心里出什么事,却又不敢问,急得眉头皱起。
萧云慕忽地抬起眼,伸手拿起桌上的信随意揉搓成一团揣进了袖中:“春月,明日祭祖后,我们便返回京城,我去向祖父求情。”
“回京!”
“南江城一事,盛景年已经替我解决了,萧家的事不由得我插手,让他们自个去搅和,我们立即回京,我担心大哥一个人在京中应付不得。”萧云慕说完身影便消失在门口。
春月和小桃根本来不及反应,之间萧云慕背影匆匆,但心知有人保护,便也放下心来,对视一眼。
春月点点头:“听姑娘的,我们先收拾东西,明日祭祖后,最迟后日早上出发,行李明日肯定来不及收拾,咱们先收拾,走的时候就不会落下东西。”
“恩!”
萧云慕步伐匆匆,一路上都在想怎么和萧老太公说,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都不可能平和解决,如果萧老太公还是在京中的态度,那她怕是得偷偷走了。
裙摆随着步子摆动,萧云慕走至萧老太公房门外时停住,双眸里有些内疚,却很坚定,她必须要回京城去,这回不去,她一定会后悔的。
事情有变,那襄阳王的事情也许会成了萧靖安渡不过去的劫难,她一定要保萧靖安平安无事。
走上台阶,萧云慕举起手要敲门时愣了愣,不知道该如何敲下去,秀眉轻蹙,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尽管知道萧老太公心中疼爱她,可是,这件事情,怕是不会应允,她何不直接偷偷离开。
可是——
脑海中想起萧老太公从前的宠爱,老人的音容相貌浮现,轻叹一声,敲响了门:“祖父,是我,有事想要和祖父商量。”
门里仿佛无人似的,半晌无人应答,萧云慕心里忐忑,怕是萧老太公不愿意见她。
手垂下,正要转身离开时,便听得里面传来声音,萧云慕眼神顿时亮了,面上一喜,伸手推开门。
走进房里,看着已经身形有些佝偻的萧老太公,这短短半年的时间,从第一眼到现在,已经有了苍老的样子,萧云慕心里有些难受。
为了她,萧老太公不知操碎了多少心,她却……
“祖父,我性子古怪,全靠祖父这些年来照顾才能有今日,那几日和祖父怄气,实属不应该,祖父不要和我一般计较,我只是、只是气不过,怎么能冤枉我,我再脾气差,也不至于害了家人。”
萧云慕上前跪在萧老太公膝下,伸手握住他的手,泪眼汪汪道:“您怎么能冤枉我是有意害七姐,我只是想替她某一门好亲事,我——”
萧老太公无奈轻叹,伸手摸着萧云慕的头顶。
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怎么会不了解,只是京中局势纷乱,萧云慕眼看着卷入进去,他怎么能不着急,若是能让萧云慕早日抽身,在南江城里待过一年,待京中局势稳定后再回去,岂不是好。
偏偏这孩子的性子和她父亲一样,犟脾气,不听劝,又是个有主意的,他是管不了了。
“傻孩子,我怎么会害你,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这将军府里的孩子,只有你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只有萧云慕是打小跟在他身边长大的。
苏氏病后,担心萧云慕年幼,在她身边沾染了病气,便把萧云慕交给了萧老太公照顾,打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不心疼。
真是一个傻丫头。
“祖父,我……我想回京。”萧云慕眼圈发红:“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是——南江城的山匪之乱已除,萧家之事,由不得我一个女儿家插手,我只是想回京陪着哥哥,哥哥是和祖父一样重要的人,我——”
“回去吧,你想回去,那便回去吧。”
萧云慕眼里闪过一抹惊讶,眼泪忽然掉下来,趴伏在盛老太爷膝上小声哭起来,萧云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心里酸得很。
原先不知道,可如今是知道了,她当真是个不孝的人。
“日后,不管生死苦难,都是你自己愿意的,我为你做的,只能到这里了,萧家日后——”
闻言萧云慕忽地道:“只要我在,必定保住萧家忠君爱国的门楣,只要有我在一日,一定不会让人害了萧家的名声。”
萧老太公笑了笑,伸手拍拍萧云慕的手:“你是祖父心里最疼爱的孙女儿,往后,可要记得你今日的话。”
“一定记得。”
祖孙俩心里的间隙一点点消散,萧云慕陪着萧老太公在房里说着家常话,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儿时的事情。
离开房间时,萧云慕眼神一暗,看向何伯:“何伯,你在这里一定照顾好祖父,我担心他心念萧家,有的时候,太顾念萧家反倒是心结郁气。”
“九姑娘放心,我知道,九姑娘也要保重自己,老太公最看重的便是九姑娘的幸福和安危。”
萧云慕重重点头,转身离开。
回京,要面对什么,其实连她也不知道。
好似一切的事情都在意料中,却又什么都不在预料中,知道了一个开头,却在一件件事情后,改变了所有的人和事。
轻叹一声,看了眼花园中已经发黄的树叶,萧云慕弯起唇角。
怕什么,大不了,死得早一些罢了。
萧家祭祖,一向是大事,萧云慕站在人群后,手中的一炷香点燃,听着萧澄口中的悼词,看着萧家祖坟处,每一位的碑铭,心里那些小恩小怨竟然一瞬间从心里消失,在这些人面前,好像什么都变得不重要了。
家国大义前,萧家的人从来都是无愧于心,更无愧于朝廷。
风吹起时,正好漫天的冥纸被吹起,萧云慕眼里闪过一抹坚毅,她答应萧老太公的事,一定铭记于心。
便是死了,也不会让人侮辱萧家门楣,萧家一门忠烈,即使小节有亏,可在大义面前,从来无个人生死。
下山时,萧云慕看了眼萧老太公,见萧澄陪伴在左右,心里一松——
萧澄到底还是一个孝子,萧老太公在此,倒也不必她忧心了。
只是夜里,听到她要回京的事情,萧澄便不出意外的反对。
面色铁青,盯着萧云慕,萧澄一拍桌案:“你此时回京是怕在这里回不去还是担心京城里有什么事?”
“……父亲莫要生气,只是,小公爷离开时太过急切,尽管不知是什么事情,但必定是京城里有变,我此时回去,若大哥在朝中遇上什么事,我只管去请小公爷,那必定能保大哥到父亲和祖父回京,否则,谁能请得动小公爷?”萧云慕镇定道:
“京中事情再有变化,唯一不会牵扯到的便是魏国公府,所以爹,请让女儿回京。”
萧云慕说完垂下眼,不去看萧澄的眼神。
面对萧澄,她从来都只有畏和敬,畏的是,萧澄在她面前从来都不是慈父,更不是一个宽厚待她的父亲,敬的是萧澄身为将帅,从未有过不忠不义之行。
即使,萧澄从来不是一个好父亲。
厅中众人沉默,谁也不敢这个时候出声,一个是萧家家主,一个是有盛景年护着的萧云慕,谁出声都不讨好。
沉寂时,萧老太公缓缓开口:“让她回去吧,南江城的事情,她一个女儿家也帮不上忙,倒不如她说的,回京后,若是靖安遇上事情,还能有小公爷这个人可以请。”
“爹——”
“不必再说,小九是个和你一样的孩子,你该相信她,她是萧家的孩子,萧家孩子里,都是聪明的孩子。”
闻言萧云慕抬眼看向萧老太公,双目含泪。
只有有人还认她是萧家的孩子就好,只要萧澄答应,那明早,她就能回京城了,顶多三日就可回到京城。
盯着萧云慕,萧澄面上神情变化,终是妥协,沉声道:“你——你可知道你一旦回京,会面对什么?”
“女儿明白,但不管什么事,清者自清,绝不会让萧家蒙羞。”
“那你回去吧,我让几个护院随行,你回去后,修书回来,让我们知道你平安到家。”萧澄说完起身要离开:“魏国公府不是一般之地,小公爷再看重你,你也该有个退路,不该把所有事情压在他身上。”
萧云慕怔住,盯着萧澄的背影。
这话什么意思?
萧老太公起身,拍拍萧云慕的肩:“想不到九丫头是最明白事理的,你长得这么好,你母亲泉下有知,一定能含笑九泉。”
含笑九泉?
宋氏不死,如何含笑九泉?萧云慕点了一下头,看了眼厅里其余人,福身过后走出前厅。
侯在一旁的春月走上前扶着萧云慕,正欲开口便让萧云慕一个眼神止住。
“春月,你说人言可畏四个字,真是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