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花朝节,魏国公府和镇西将军府张灯结彩、高挂红绸,门前宾客如云,院内喜气洋洋,全是一片喜色。
太后同皇上赐婚,又有皇后主婚,这场面,朝野上下也难寻出第二个来,可偏偏,盛景年是新郎,倒也不觉得那么令人惊讶。
盛景年的舅舅是皇上,这可是亲舅舅,能有这样的气派场面,谁也不敢说什么。
只是——
“小公爷还伤重未愈,听说昨日都还躺在床上,这门亲事这会儿办,这么着急,会不会是——”
“别瞎说,这话要是让人听到了,你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京城上下谁不知道,小公爷受伤的事,尽管未曾说明,但多半是保护圣上受的伤,你看,这像不像是冲喜,瞒着迎娶新妇过门。”
顾明烨经过两人身旁,瞥了一眼,两人立刻觉得周身寒气冒上来,顿时不敢再议论这件事情,毕竟顾明烨和盛景年关系好,京城里无人不知。
要是传到盛景年耳朵里,还不知道以后怎么被盛景年‘报复’。
迎亲的队伍还在路上,国公府里众人都等着一睹新娘今日的风采,尽管平时也有不少人见过,可这成亲当日,都说是女人最美的时候,当然按捺不住好奇心。
前院热闹,后院里,原本应该在前院迎客的长公主却在盛景年房里坐着。
“这一回你算计成了,是不是心里得意?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母亲?”晋阳长公主,一生到现在,从未有过现在的心情。
怀胎十月的儿子,竟然为了一个女人算计她,将她满心的打算都化作乌有,更别说,来了一招先斩后奏,完婚一事,竟是身为父母的他们最后知道。
抬眼看着一身红衣的盛景年,心里说不上的滋味:“你是不是就认定了她?”
“母亲若不是为难她的话,这婚也是迟早要成的,原本该是两赢的事,尽管如何将军府不如安荣侯府来得显赫,可是也不差,又有我喜欢的人,母亲何不成全我的心思,这样家和万事兴,更别提日后,萧靖平在朔边闯出一些名堂来——”
“你记得这些,那你可还记得我是你母亲!”
“儿子不敢忘。”
“那你就是这么待我的!”
盛景年回头看着长公主,依旧美丽的女人,似乎从来都不曾被岁月打扰,可惜,这个脾气是越来越大。
看了眼被推开的门,盛景年摇头:“只有这件事情不行,娘,你不喜欢小九,可她从未害过我,日后也不会。”
“还未害过你!你身上的窟窿和伤不是为了他萧家遭的罪?你——!”
“夫人。”
盛骁出声,上前扶着长公主:“今日孩子成亲是大喜的事,外面宾客都到了,皇后娘娘也已经到了,还请夫人以大局为重,那九姑娘,我瞧着是个真心实意的孩子——”
“连你也不愿意顺着我的心意,你们父子、你们父子真是好样的!”
父子俩对视一眼,今日大婚,着实不能闹出事情来,那么多宾客,要是这时候闹出事情来,那真的是让人看热闹了。
盛景年见盛骁向自己使眼色,不由低叹一声,单膝跪下:“母亲从了我这回,日后我必定以家为重,小九嫁进了府上,不也是家里人,总是向着我的,至于将军府的事,不再插手便是。”
“当真?”
“是。”
“若她求你呢?”
盛景年看着长公主,无奈道:“事有轻重缓急,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和家里开玩笑,所以请母亲放心。”
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听到这话总算是顺过气来,盯着父子俩,起身往外走。
再生气也不能让外人看笑话,更何况萧云慕嫁进门来,那就要守国公府的规矩,得听她的话。
将军府厅上,萧云慕拜别父母亲人,她母亲早逝,向萧澄和萧老太公拜别后,看了眼坐着的众人。
这人口不少的将军府,往后和她倒真的要少了牵扯,即便是同在京城,她怕是也不能多回,想也知道长公主必定不会轻易接纳她的。
“女儿拜别祖父、父亲。”
“……小九,记得,若是有什么事,捎个口信回家里来,春月、小桃,照顾好你们姑娘,仔细着衣食。”
听到萧老太公的嘱咐,萧云慕鼻尖一酸,垂下眼不敢再看。
原来这就是成亲的模样?往后再想要护着她想要护着的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可这京城里,真的太平了吗?将军府真的太平了吗?
低声答应,抬眼看向萧靖安和苏云兮,两人看着她,眼里不止有欣慰还有担心,欣慰的是有盛景年能护着她,担心的是长公主日后便是她婆婆,这个婆婆,怕是最难缠的一个。
“吉时到,新妇出门!”
喜娘高喊一声,萧云慕朝厅上坐着的人弯腰一拜,让喜娘和春月扶着往门外走,听着耳边响起的热闹,心却在往下沉。
日后,便是她一个人了。
坐进轿子的瞬间,萧云慕眼角湿润,耳边是响声震天的鞭炮声,眼前是满目的红,身子一晃,喜轿从将军府门前离开。
吹吹打打的朝着魏国公府去。
盛景年竟是连迎亲都来不了,这一桩婚事到底还有什么意思?萧云慕想不明白,更不懂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闭上眼,安静靠在轿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过了一生一样,萧云慕听到喜娘的声音,还有外面比将军府更为热闹的声响,迟钝的按照喜娘说的话走出轿子。
隐约听到了别人打趣的声音,感觉到有人走过来,跨过火盆的瞬间,一双手出现在她眼前,直接扶住她往里走。
“和我成亲,你不高兴吗?”
“……高兴。”
“那你为什么你的声音听上去一点都不高兴。”
萧云慕怔住,她能和盛景年在一起自然是高兴的,可却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她不知道盛景年是不是在怨自己,她更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嫁过来,盛景年心里是不是恨极了她。
怎么回事?努力了那么多,成亲时的局面竟然和书中一样,只有她想要一生都和他在一起,而盛景年心里怨极了她。
弯起唇角,努力让眼泪不掉下来:“怎么会?我很高兴,能和你成亲,我心甘情愿。”
真的心甘情愿。
礼赞在说什么,萧云慕已经听不见,只有刚才盛景年说的话,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问她那些?
一直到离开热闹的前院时,萧云慕坐在床上,周围陌生的环境,可她却熟悉得不行,那三日里,她从早到晚守在这里,稍一有风吹草动都以为是盛景年醒了,到了快魔怔的地步。
如今闭着眼,怕是都能知道如何走到房门口。
“……姑娘,要先吃点东西吗?”
“不用,你……让其余人出去,你和小桃在这里伺候就好了。”萧云慕压低声音,小声道:“怕是一时半刻,小公爷他不会回来。”
春月看向房里的喜娘和分过来的丫鬟,一个个都是趾高气昂,仿佛在国公府便高人一等,一时犹豫,还不等她开口,一个丫鬟便开了口。
身上的衣服和其余丫鬟不同,料子好些,应该是管事丫鬟。
“奴婢秋荷,少夫人既是嫁进了国公府,还是要习惯多人在房里伺候的事,不然,长公主若是知道了,还以为是我们偷懒,不做事,少夫人莫要让我们为难。”
“……是我考虑不周。”
春月看向秋荷,心里气急,这话分明是在埋汰她们不知道规矩,小家子气,可是——
秋荷不理春月,看向身边的一个丫鬟,示意对方整理桌上的酒杯:“奴婢是长公主差来专门伺候少夫人的,长公主担心少夫人初到这里会不习惯,也担心院子里伺候的人少,所以——日后,少夫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奴婢。”
好一个下马威,先让一个亲信到她这里来盯着,又直接接手了日常生活起居,直接让她陪嫁过来的丫鬟都不得用处。
往后不仅出不了门,怕是多添一件衣服都要被长公主知晓。
勾起唇角,看来,她要是不过这一关,死于抑郁也是正常,要么是她疯了,要么是她死了。
“秋荷姑娘不必这样客气,以后既然在这里伺候,那就麻烦你了,能者多劳,有什么还请多担待。”
“少夫人客气。”
正说着,门外传来动静,郑启推开门后站在门边,盛景年身上带着浅浅的酒气走进门,扫了眼秋荷:“都出去。”
“小公爷……”
“出去。”
秋荷怔住,点头领着所有人出去,连春月和小桃都不敢多留,生怕盛景年动怒——新婚夜要是动怒,可不是个好兆头。
门口郑启依旧站着,所有人出去后,才拉上门走到离门十步远的地方站着,见秋荷还在那里,笑了一下,秋荷便转身离开。
房里热水和干净的衣服都已经备好,倒也不担心。
春月和小桃站在一边,担心得不行。
房内,萧云慕不由得捏紧了衣角,感觉到盛景年一步步靠近,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不由得吞咽一下。
正要开口说话时,盖头猝不及防被揭开。
“时辰不早,早些休息。”
丢下这句话,盛景年便转身走到一边收拾,然后去了一边的榻上,完全没有看她一眼。萧云慕怔住,垂下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