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姨娘下葬那日，萧云慕站在人群后，看着前面的萧云霜和萧靖修，突然觉得，世事无常，过好当下似乎比较重要。
像是叶姨娘这样的，前半生在将军府里，战战兢兢过日子，后半生依旧不能安稳度日，时刻担心事发，怕是夜不能寐。
人一生做不得亏心事，不然到死都死不安静。
想想死前，连儿女和丈夫都未能见一面，更别提娘家的人。
回府路上，萧云慕低垂着头，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抬头去寻，却不见人。
这回在将军府里，自己的仇恨可是拉满了，这上下怕是都恨死了自己。
连萧澄怕都是——
尽管那日没有明说，可谁心里都有数，萧云慕如今想来，当时应该暗中把证据交给别人，再让萧澄发现。
可左右一想，那样能保全自己在萧澄心中的形象，却不能解恨。
再如何，还是解恨比较重要。
“姑娘，头还疼吗？”春月扶着萧云慕低声问：“不过你这才病好，本不该到这种场合的，你还偏来，这来了，要是——”
“不可胡说。”
身上原本就带着病气，再到这地方走一圈，在旁人眼里可不就是往自己身上招晦气。
但萧云慕想着，样子还是要做做的，何况叶姨娘这人，坏是坏，可也蠢，当年初进府时的温柔倒也不像是假的。
只能说是，物是人非，人变起来，太快了。
有的人一旦有了变化，是真的完全控制不住。
不过，萧云慕心里想，不求世人都无变化，但，好人变得更好，坏人，变得不那么坏就好了。
回到将军府，萧云慕才踏进房间便见着萧靖安来了。
忙了一阵的萧靖安终于得空，见着萧云慕面色有了血色，心中倒也高兴。
毕竟前几日面色苍白丢了魂似的模样，谁见了都心疼。
如今见着萧云慕好转，才算是安了心。
“大哥！”
不管什么时候，见着萧靖安，萧云慕都是一喜，这世上，萧靖安是唯一一个不图她任何事情待她最好的人。
连盛景年也比不得，萧老太公也比不得。
盛景年不图她什么，可终究不是亲人，何况还背负着别的，打一开始两个人便是在互相试探，各有所得。
而萧老太公，即便是再宠溺她，却也更重视萧家，因为他是萧家的家主，以大局为重，所以——
这回的事情和萧澄一样，怕是在心里给她记上了一笔。
只有萧靖安，担心的只有她的安危。
“你这丫头，怎么又——”
伸手接住萧云慕，摸了摸她的头：“上回和你说的话全忘了，不穿鞋这是什么时候有的毛病？”
闻言萧云慕吐舌企图混过去，谁知道萧靖安这回不向她发难，直接看向春月和小桃。
“再有下回，你们俩自己去领罚。”
“嗳！哥，你做什么！这事是我自己的错，我这不是太高兴你来了吗？还有……你怎么过来了？还以为你要和父亲、祖父商量下个月祭祖的事情。”
祭祖的事情便是萧家的一个转折，萧云慕不知道萧靖平离开后，对这个事情有什么影响，但是，萧靖安作为嫡长孙，必定是不会缺席的。
而萧家那群人，怕是要逮着一个人为难了。
谁不想和萧靖安一样，能入翰林，日后飞黄腾达，直指内阁。
“祭祖的事你别操心，不过等这件事情落实，估计还有一段时间。”萧靖安松开手，走到一边坐下：“倒是你，你这回的事，真是胡闹。”
“连你也说我胡闹？”
萧云慕撇撇嘴，觉得自己有点委屈：“我怎么能叫胡闹，人家要我的命了，我这叫还击。”
“可是你想过这件事情后，父亲和祖父会怎么想你？”
原来是因为这个，吓死她了，她还以为，萧靖安和其余人想的是一样的。
像是……苏云兮那样的顾虑。
撇撇嘴：“这个事情又不怪我，她自己都做了，难道不能说吗？你可别忘了，害死娘的人里，她绝对有份，反正，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这回就算是解恨，下回我会学聪明点。”
说完，撒娇的看着萧靖安，一脸讨好的笑。
“哎呀，大哥你别绷着脸了，你看看你，成日绷着脸，都不像是以前一样了，才刚刚二十四岁的年纪，怎么那么老成。”
无奈的摇了摇头，萧靖安发觉他是拿这个妹妹没有一点儿的办法。
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且走且看，这府上的事情，想要削去腐肉，总是要经历一番痛彻骨才行，不然怎么可能痊愈。
“大哥，你说，到时候若是——”
“你是在担心靖平吗？”
“不，我不担心五哥，倒是六姐那里，怕是看不开。”
张御史家的亲事应该是稳了，等着到了日子上门下聘，亲事就算正式定下来。
连萧云慕都有一些意外，这回萧云颂居然这么轻易的接受了宋氏的安排，连张家的亲事都答应了。
那位张昭渊倒也对得起将军府，是门当户对的好去处。
“放心，小六那里，怕是也有了主意。”
“什么？”
“她答应了张家的婚事你还看不出来吗？”萧靖安端着茶，抬眼看一眼萧云慕：“平日不是很聪明，怎么这个时候犯糊涂了。”
张御史，那可是朝中一品大员，和这样的家室结亲，宋氏心里该乐出声了。
这样的人家可不比侯府和国公府差。
闻言萧云慕眼神变了变，随后笑着点头：“还是大哥看得明白，那五哥更是不需要担心，你难道不觉得，他那人，对咱们将军府的人都不怎么亲近，独独和六姐稍微亲近一些。”
“他生来性子就是这样，平日里所以……也就那么个性子，希望在朔边能磨砺出一些稳重的心性。”
“这回大哥你可要相信我一回，五哥定能替将军府稳固脚跟。”
在京城地方，谁家都是需要步步为营，不光是将军府，侯府、国公府，还有其余的大臣，谁都想要站稳脚跟。
文武两者，总是要占一样。
“那你呢？盛景年来了这么多回，听说——”
“他原先是打算去请旨把成婚的日子定下来，可惜太后的事情一出，怕是要耽搁了，如今——”
将军府里又有丧事，尽管只是一个姨娘，但一个月内怕是不宜嫁娶，等过了这个月，又到了萧家祭祖的时候，又是一个月。
那便错过了今年的好日子。
要等，只有明年正月二十二了。
萧靖安摇了摇头：“在府上多留两年也好，养一下心性，免得你到了魏国公府上，不适应。”
“我在毓秀院里都能适应了，怎么到国公府还不能适应了？”
“你这丫头。”
萧云慕颇为得意，毕竟在毓秀院那里，面对的女人可是比国公府里的人，那么多人，可不比这一点点的人。
到了国公府，只面对一个长公主，如今，再面对长公主，她也不见得无法处理。
很多事情都是想起来麻烦，但是现在萧云慕仔细想了一下，长公主这段时间待她，真的是有所顾忌。
大概是担心适得其反，到时候盛景年为了护着她，伤了母子的感情。
伤了母子的感情，可怎么不想想，她也是一个人也有感情，怎么不顾念着伤了她的心。
萧靖安看一眼萧云慕，放下杯子往外走：“你这几日在府上休息，先别往外走，小七和小八对你怕是心存不满，你——”
“我知道。”
叶姨娘一走，怕是萧靖修更是发愤图强，一定会闯出一条路来，争取能进前十，若是能进三甲的话，那便是——
但对她的恨，不会少，只是萧云霜往后的终身大事便落在了宋氏手里。
宋氏会怎么对待姐弟俩，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不会许一门好亲事的。
盯着指尖，萧云慕轻轻摇头。
若是让宋氏来主持她的终身大事，那不如和相府的林尘来得好。
林尘再怎么样，那也是相府出身的公子，便是庶出，但相爷夫人早两年便离世，相爷也不曾再娶，所以府上唯一一个姨娘变成了管事的人。
便是觉得不恰当，可仅仅是内务，倒也无人干涉。
林尘排行第四，如今年幼，上面的兄姐已经有家有室，根本不会在意这些，而且相府内务因为相爷夫人早年安排，内宅和平，从无事端。
否则林尘怎么可能那么嚣张，是个小魔头。
除了一毛不拔外，倒也不错。
“姑娘在想什么呢？”
“在想刚才大哥来说的话，萧家要祭祖，这段时间怕是他都忙得很。”
“原来是祭祖的事，不过是去几日就回来了，不必担心，若是担心，那提前和小公爷说一声便是。”
和盛景年什么关系？萧云慕一怔，看向春月。
萧家祭祖还需要和盛景年禀告吗？
“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之前小公爷说的，往后你要去什么地方，说一声，免得出事他连人都不知道去哪救。”
嘁！
谁要他来救了！
萧云慕撇嘴，不过想起盛景年眉间笑意，心一下又软了。
嘟哝道：“那等他来的时候再说好了，不过——”
想起院子里那几盆花，盛景年送来的鸳鸯锦才开，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