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东一边拿着旗子往沙盘上插着,一边说道:“禹州的军粮现今大多都在城中的粮仓内,阳河边上的各营都是随用随取。如若北境战事一起,阳河一带我军并没什么可守得住的地方,只能各营撤往城中固守。如若是渡河作战,也只能各营合在一处,但只怕会被北晋察觉,到时候攻守易势,只怕会葬送禹州一地。”
苏长歌若有所思点点头,转身又另拿了一色小旗,嘴里不做声但手里却不停往沙盘上插着,待到手中小旗插完,苏长歌才缓缓抬头对叶东道:“北境禹州将直面北晋军队的冲击,若不及时调整禹州军力部署,只怕将来会成一处掣肘。”
说着,苏长歌又向叶东拱手道:“于理来说,我是武职,就算管得着也只管得王京三营边境五军还得是有兵符的前提下,对这各州府军我亦无权调遣。于情来说,您是长辈,又是禹州将军,我更没资格对禹州军力部署指指点点,但是禹州若无异动则我风弋国安,想来东叔也是知道的,只请东叔原谅苏长歌。”
“有一说一便是,无妨。”叶东盯着面前沙盘,说道。
“收缩禹州军。”苏长歌直截了当地说,“收缩禹州军各营的位置,使他们将禹州城以北的大片空地让出来,让忠武军调集主力,在禹州城外驻扎,以备不时之需。忠武军善野战,禹州军善防守,如此攻守兼备,不愁禹州不安。”
“我是可以收缩禹州军,可是你能调得动忠武军?”叶东问道。
“暂时是不能,待日后有时机同王上进言时,我必会将此间厉害说明白,这次不过是想再听听东叔的意见,毕竟您是最了解禹州军的人。”苏长歌双手撑着沙盘一侧道。
“我明白,你是想将现今禹州的兵力部署从守卫变成随时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进攻。”叶东双手抱胸道,“几年?你觉得几年内北晋会同我们再起战端?”
“说不好,形势随时在变,若一切都能按照我的想法,大约没有几年时间了。”苏长歌缓缓说道,“而且,忠武军宿卫在前,禹州军固守在后,这才是一个攻守兼备的部署,才能最大限度发挥禹州军和忠武军的作用。”
“往日忠武军和禹州军各自分散在禹州各地,虽然不能做到最大限度发挥其作用,但是却可以及时发现敌情及时反应。若将大部军队调集到禹州城内,周围空虚,只怕会有异变。”叶东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忠武军宿卫在外,若是建一座卫城呢?”苏长歌将代表忠武军的那个小旗向前挪动了一下,道,“禹州城池距离阳河边界不过百里,而这百里之内几乎都是平原,一马平川并不是能固守之形势。那么在禹州城池北面修筑一至两个卫城,以供忠武军驻扎。倘若北晋真的有战事,那么禹州军必会同忠武军合二守兼备之法。”
“倒是个不错的想法,可是修筑卫城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点你可曾想过?”叶东沉吟了一会儿问道。
“想过。但已经是不得已之办法了。”苏长歌又走至书房内挂着的一幅地图前,指着风弋国地图对叶东说道,“东叔,你看。”
叶东随着苏长歌手指处看去,只听苏长歌依旧不慌不忙娓娓道来:“我风弋国地势乃是五国中最好。往东去是茫茫大海,沿海一处傲州有深水良港,可以依靠海上货运船只同北晋南宁有贸易往来,同时建造大船,可训练水军,进可自海路攻南宁北晋,退可逆水而上入阳河防卫北晋。”
“东境一处,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天时地利,以往老将军他也曾在这东境布局上下过心思,而傲州港亦是老将军亲自提出监督建造。”叶东赞同道。
“西境是黑山,延绵百里,几乎是罩住了我风弋整个西境,外侧还有阳河,更是易守难攻之处,中卫向来眼馋黑山这块地方,这么多年来也不曾从这儿讨到过半点便宜,如今又将乾州都丢了,西境亦暂时无忧。”
“有了乾州在外,虽说一时半会儿占不到实地,但是假以时日亦会成为黑山口之外助。”
“南境虽与南宁相交,但南境屯兵是武威军,武威军几乎是边境五军中战力最强,其最高统帅武威将军聂远亦是当年跟随我爹的那些人中最为出类拔萃者,其谋略武艺自然也是一等一的,这些年南境并无大事,也无战乱,若有,只怕聂将军也早已经封侯了。所以,南境只要有武威将军聂远在,自然能保证南宁不会进犯。”苏长歌手指着风弋南境说道。
“这么说,你最担心的其实就是禹州?”叶东有些狐疑地问道。
“东叔,我不是担心禹州,我是担心北境。”苏长歌顿了顿说道,“北境占不到天时地利,若是北晋兴兵犯我北境,那么禹州就是首当其冲。所以,只要能在禹州巩固防线,放弃不必要的土地,收缩边防,以求在固守之外能有一点反扑的余地。如此,可以延缓北晋骑兵之攻势,在这样的条件下,调集负责防御东境的宣威军和玄毅军前来,合兵一处亦可以游刃有余,甚至能一战大败北晋军队亦未尝不可。”
“你说得倒也清楚明白。”叶东盯着地图想了一会儿说道,“防御北境,不只是为了巩固防线吧?”
苏长歌却突然笑了起来,说道:“还是东叔知道我,四境既安当图大业!”
“今日去宫里,就是和王上说这个的?”叶东问道。
“一开始并不是说这个,后来却说到了这个。”苏长歌又笑了笑说道,“哪国的君王没有这等雄心壮志呢?开疆拓土,问鼎天下。”
“你爹曾说过,征伐太过,百姓难安,这点你可曾想过?”叶东颇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
“不瞒东叔说,我想过。”此刻苏长歌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烛影里,他瘦削的面庞显得尤为坚毅,听叶东这样一问,苏长歌几乎是斩钉截铁的说道,“我爹胸中有百姓,有风弋万民,而他也担得起百姓敬仰,可是难道我们眼中就只有这一国之民众吗?度天下万民者,乃为上将军!”
透过烛光,叶东盯着苏长歌如此镇定地说出这话,心中却有了疑问,他说道:“靠着战争去征服他国百姓,终究不是什么长久之策。只要打仗就会流血,就会有士兵战死,就会有百姓流离失所。”
“若一味图强,靠着强大的军队去征服,去挞伐他国的百姓,自然不会有人赞同。但若是一味施行仁政,手中无强兵,自然也不能使百姓臣服。征伐天下,以强兵为辅,以仁政为先,战争不过是不得已时的一种手段罢了。既要度万民,那么就不会用战争作为唯一的方法。”苏长歌还是一脸平静地说道。
此刻,叶东才觉得震惊,他一直都小瞧了苏长歌,在他心中苏长歌固然有谋略能带兵打仗,可他从不曾想过苏长歌竟会想的如此深远。谋国以民为先,征伐亦以民为重,但又不一味的之依靠单独的一种力量,而是适当把握这种均衡,可见得,苏长歌之心思。之胸中韬略的确宽广博大。“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叶东惊道。
“这么多年,跟着我爹和师父,很多事情看得通透,自然也比同龄人想的清楚些。”苏长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你这样,老将军在天之灵也可放心了。”叶东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不过现下这个局势,你这样的想法断然不可同别人讲起,待到将来时机成熟,能帮助王上成就大业时再和盘托出也不迟。”
苏长歌点点头,道了一声明白,抬头却见外面月华如水,便知时间应不早了,忙说请叶东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再去兵部述职,少不得又是一天劳碌。叶东应了,也自觉有些累了,便告了辞往自己卧房中去了。
次日清晨,常年军旅生涯,使叶东早已不习惯晚起,赶着卯时去了兵部继续述职。将将忙碌了一整天,叶东正要同兵部同仁们一道吃点东西时,却有个兵部的员外郎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叶东正与人说笑,冷不丁被那员外郎撞了一下,员外郎见这人身着二品将军冠服,忙躬身道歉,对叶东道:“将军恕罪,将军恕罪。”
叶东见这员外郎年纪不大,尚未蓄须,再细细看去,更觉得有些眼熟,便问道:“这位大人急急忙忙地这是往哪里去?本将军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那员外郎忙喘了几口气,微微平复了气息,才抬眼望了望叶东道:“是叶将军,是下官失礼了。下官曲琛,就任兵部员外郎时,曾任禹州刺史府长史,故此将军您可能见过下官。”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见你这么眼熟,曲大人这样急匆匆地可是有什么事情?”叶东问道。
曲琛忙又再对这叶东拜了一拜说道:“不瞒将军,下官刚去中书府办事得的消息,今日王上下了明旨,一早就盖了印玺送到了中书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