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云封之任命下达,事先并未同任何人商议,一大早就遣人将这旨意递到中书府上,按理说,丞相胡文华应当有封驳之权力,而此人事任命事关重大,丞相胡文华亦该有封驳之事。但随着那道旨意一同送到胡文华案头之上的,还有云封亲笔写得一张便笺,上面话不多,仅说:“闻向以寥寥字可干御史台,本王何尝不可?”
胡文华拿着这张便笺便觉得好笑,当下取了火烛将便笺焚化,便对着手下中书说:“取丞相官印来,盖印后,随我去取大司马印绶到宣南将军府。”
手下中书不解,便闻胡文华道:“王上是要将宣南将军推到大司马一职上?”
“王上之作为必有其用意,岂容我等瞎猜!”说罢,胡文华瞪了那个多话的中书一眼,随即便命人将这旨意誊抄一遍入中书府库归档。胡文华带着人到宣南将军府上时,苏长歌心下发楞,但也不得不跪下接旨,但在听到胡文华朗声念出云封要让他做大司马时,竟瞬间以为是在做梦,微微抬起头望了胡文华一眼,胡文华却还是一脸镇定的念着旨意内容。
宣旨完毕,胡文华走上前来将那旨意交到苏长歌手中说道:“王上看重将军,望将军自知。此番我已将大司马之印绶送至,还请将军接收,更换袍服随老臣至宫中谢恩,再到兵部交割相关事宜。另外,再请大司马遣一个得用的人,也到中书府那里将一应文书取到府上来,这府门的匾额亦应该更换了,我已经遣人去将作监速速赶制一个,不日将送至府上,这府上属官也需增加。大司马官署已经空置多年,业已有人前去打扫,不日大司马即可入驻办理公务,老臣亦会知会吏部遣人同大司马商量这大司马官署内属官的安排。”
苏长歌犹还在惊讶之中,只听得胡文华说了一串安排,苏长歌才茫然问道:“丞相,这,这是怎么回事?”胡文华手抚着胡须笑着道:“大司马不必如此惊讶,大司马乃是国家栋梁,既是国家栋梁,就该在其该在的位置上发挥其最大的作用不是吗?”
听闻这话,苏长歌心中疑惑稍解,便立刻拱手对胡文华说道:“多谢丞相解惑,请丞相稍待,我这就前去换下袍服随丞相入宫谢恩。”
胡文华微微点头,紧接着便被万宣请到正厅上奉了茶水。胡文华任丞相之职多年,这还是第二次真正进到这所宣南将军府中,上次进府还是在叶正钦逝世之时,物是人非事事休,坐在宣南将军府正厅之中,胡文华接过万宣递来的茶水,突然看向万宣道:“你是这将军府里的属官?”
万宣忙作揖答道:“正是,下官万宣是宣南将军府司马。”
“是最近才到这府上任职的?”胡文华觉得万宣有些眼熟,便又问道。
“不瞒丞相您,下官原是黑山口军中的一名金羽校尉,幸得将军赏识,才追随将军到这儿任将军府属官。”万宣老老实实回答。
“那看来,不日你就将调任到大司马官署任属官了。”胡文华笑着道。
“下官惶恐。”万宣亦赔笑着说道。
不一会儿,苏长歌便已经换上了大司马袍服,因大司马位列三公之首,所以这袍服同苏长歌之前的一品将军的冠服更为精致些,只不过这袍服是胡文华紧急之下从库房中取出的,并非量身定做,因而苏长歌穿在身上时显得有些宽大,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当下只得就这样随着胡文华进宫去了。就在他们进宫路上,苏长歌就职大司马一事已然经由中书府这个中心传开来了。
不过半个时辰,平丰城中大大小小的官署都已经知道这事,而苏长歌已经接了印绶入宫面见云封,中书那里已然归档,此事便再无挽回余地。是故,当向罡听见这消息时,气到将书房都砸了一个遍。正当此时,寇泽亦急匆匆地跑到向罡这里禀报,一见如此场景,寇泽心中明白向罡应该已经知道这事了。
“大司徒……”寇泽这边刚刚说出口,立时便被向罡照着身上扔了一本书。接踵而至的是,向罡的破口大骂:“真是没想到,我做了这么多年大司徒,临了临了竟让那个毛头小子骑到了我头上。老子还就不信,他这么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借他十个胆子,他敢解下这个位置?他敢骑到老子头上?”
“下官来的路上,听闻丞相已经引着他去宫里谢恩了。”寇泽见向罡仍是破口大骂,便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向罡又惊又怒,立时便大吼道,“他也不想想自己有几把刷子,竟就这么坦然地接下了这个位置!”
一时之间,就算是寇泽巧舌如簧,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得走到一侧默默站着等向罡这股怒火消掉。向罡仍是不停摔着东西,他每每想到日后的每次朝会、国宴、祭典自己竟要跟在苏长歌身后便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年也曾有人提议叶正钦任职大司马,云武擎心中亦有此意,而那时刚巧是叶正钦当着朝中众臣的面骂过向罡,向罡便暗中使了不少手段,收买了不少朝中官员不停上书言说武将不可任大司马,叶正钦手掌重兵更不能任大司马云云。迫于向罡通过满朝文武施加的压力,云武擎只得放弃这个想法,转而选择让叶正钦任职兵部尚书来统御军制改革一事,改革初有成效后,便又很快让叶正钦将这兵部尚书一职让了出来。此次云封擢升苏长歌为大司马一事,事先并无半点消息,甚至前天夜宴,苏长歌还当众驳了长公主的面子,却不料这任命来的突然,竟不给朝中众人一点反应的时间。细细想下去,向罡觉得甚至连丞相胡文华都不能从这事中完全脱身,否则中书府怎会如此快的安排好一切,不到半日竟就领着苏长歌到宫中谢恩去了。
想到此间,向罡愈发觉得心中怒火难以抑制,竟有种自己被云封、苏长歌和胡文华三人一起联手将自己耍弄了一番。站在一侧良久的寇泽见向罡面色愈发青紫,自觉自认识向罡以来,还从不曾见过向罡如此生气,便知道这次这事情是实实在在的戳中了向罡的心头,便也是愁眉苦脸的看着向罡,竟不敢再上前去说些什么。
正当此时,却有人来报,说大司徒官署中有紧急事务要请大司徒前去。向罡正在气头上,本欲将这事推掉,可来人却说此事事关重大必须得大司徒亲临决断。向罡狐疑之际,觉得他那大司徒官署的属官应当不会这么没有眼力见,想来定是有什么要紧事,便就瞥了寇泽一眼急匆匆去了官署。
寇泽自觉再站在此处也无什么意义,而他现今又是御史中丞,出入向罡府邸倒还罢了,若是随随便便在无事的时候就跟着向罡去官署倒显得有些不太合适,了无意趣便就打道回府了。却说寇泽刚刚出了向罡府邸,正迎面就遇见了同为向罡党羽的吏部侍郎梅玄奇,而此次他被擢升至御史台补了这个御史中丞的缺还都是托了这位梅侍郎在中间斡旋活动,因而此刻见到梅玄奇,寇泽心中倒是十分开心,便迎上去说道:“梅侍郎这是哪里去?”
“是寇大人啊。”梅玄奇倒是没看见寇泽,冷不丁的被寇泽这声吓了一跳,抬眼看了寇泽一眼说道:“寇大人这是从哪里来?”
寇泽忙赔笑着答道:“在下刚刚从大司徒府上出来。”
听闻寇泽这样说,梅玄奇忙上前一步靠近寇泽,压低声音说道:“寇中丞可是去同大司徒说今日京中大事的?”
寇泽思索了一瞬,点点头道:“在下正是为此事前来,大司徒现今已经知道这事儿了。”
那梅玄奇微微眯眼瞧了寇泽便说:“大司徒还在府上嘛?”
寇泽有些不好意思的拿手挠挠头道:“也不瞒梅侍郎,在下来得不巧,刚来时大司徒正在气头上,过了没一会儿有人来通传说司徒官署中又要事需得大司徒亲自出面处置,大司徒便也就顾不上在下,匆匆去了。”
梅玄奇听寇泽这么说,心中闪过一丝念头,却又看见寇泽仍是那副憨笑模样,便不想再理会寇泽,忙拱手作揖说道:“既如此在下也不便前去寻大司徒了,刚刚启用司马官署,吏部还有些事情待我前去处理。那寇中丞,便就此别过了,日后有时机再请寇中丞过府一叙。”
寇泽忙喜笑颜开的答应了,便也就转身往自己府上走去,而他心中却是欢喜得很。虽说他同梅玄奇具是向罡之党羽,但这位梅侍郎却从来没拿正眼瞧过自己,而寇泽这人偏偏又是那种见着对自己有用的人就贴上去的,梅玄奇碍着向罡的面子也不会对寇泽怎样。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寇泽自己心中倒也能察觉一二,譬如每每下了朝会,向罡正同梅玄奇说着事情,若自己也凑上去,那梅玄奇必会找个借口躲开,一次两次还则罢了,可每次都是如此便也不由得让寇泽心下起疑。由是,当今日梅玄奇竟主动说要请自己去他府上时,竟喜不自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