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八百骑兵竟将中卫大军冲的四散而去,独孤祊一直后退了五十里才将残兵败将都收拢起来,而正在赶往昌州的滦阳侯武清扬在路上听到这消息不由得大喜,自己这位表弟素有勇猛他自然是知道的,他竟没想到自己这位表弟竟能凭借这份莽撞将中卫军大败。一时之间,这事也传为西岐国美谈。往日,独孤晋听人说起西岐国封洛侯袁田之勇猛还觉得有夸大的成分,而今一见袁田才知此言不虚。
独孤晋也忙走上前去同袁田见礼,袁田斜睨了独孤晋一眼,才说道:“副使请。”
“此番还麻烦封洛侯了。”明岳见状忙带着笑又说道,“封洛侯请。”
一行人便不再多废话,重又回了车驾之上,再往西岐国读驶去,袁田领着一大队军士在前后护卫,倒是显得十分威风。自袁田一对板斧杀败中卫名将独孤祊后,滦阳侯武清扬便向自己的父亲也就是现今西岐王武煦请求让封洛侯袁田节制西岐国北方三州和东方三州的军队防卫。自此,袁田便似如鱼得水一般。虽近几年来西岐国并无什么战事,但袁田一战之威风足够他立足于西岐六侯之中了,更别说其表哥武清扬有意抬高他的身份,不过几年又给其加封上柱国,现如今的六侯之中,封洛侯袁田自然是数得上的响亮人物。
独孤晋一路想着这些事,再念及袁田今日对他们这些使臣之态度,便觉得西岐国并不似往日一般了,他向来记忆力极好,脑海中慢慢排布了自己往日搜集到的有关西岐六侯的事情,西岐六侯均是西岐世家,其先祖当年亦都是追随西岐王征战的有功属下才得以封侯,此后绵延数百年,而至今日这般六侯共治之局面,看上去六家仍是六家,但实则六家早已成一体,一件一件细细梳理下来,独孤晋便已经推知,现如今的西岐六侯不过还是缺一个领路人罢了,若有这人,则西岐崛起便不再是件难事。想至此处,独孤晋心中虽已有答案,但他总要去到西岐亲眼见见才能印证自己的想法。
待到行至西岐国都之时,上至滦阳侯武清扬,下至普通臣子,具都出城相迎。将这天子使臣一行人迎至王宫之中,西岐王武煦病重,并未出来相迎,而是命滦阳侯武清扬全权负责迎接天子使臣之事。进得王宫之后,王位空置,而王位之下,西岐六侯分列两侧,行过礼后武清扬本待招呼着他们前去赴宴,可独孤晋却向明岳使了个眼色,明岳会意,便拱手对着武清扬道:“不瞒滦阳侯,于公,天子此次遣我二人到此就是为了要探望西岐王之病情,于私,西岐王与我父王之间有旧谊,本王也该当执晚辈礼去探望。”
这边武清扬闻言倒是先笑了笑,才道:“既然王爷如此厚爱,那便先请王爷与丞相先行探病。”
武清扬这话一出,便走至定阳王明岳和独孤晋面前,说道:“王爷请随我来。”
直至这滦阳侯武清扬走至独孤晋面前,独孤晋才得以能细细打量着这位一直在西岐王武煦幕后左右一切的人。同袁田相比,武清扬少了些粗狂,却更显得相貌堂堂,许是同袁田乃是表兄弟的原因,这两人的眼眸处格外相似,具是一双鹰目,目光如箭,唯独不同的是这武清扬的眸子里多了些坚韧和老道。除此之外,独孤晋再打量起这位西岐国的实际操纵者时,却觉得倒不像是个有狼子野心之人,说话和善,眉眼带笑,怎么看怎么像是个慈祥的中年人。
穿过王宫,直至最深处,才到西岐王武煦的寝殿,寝殿门窗紧闭,显得有些昏暗。武清扬一边走一边对明岳和独孤晋说道:“我父王患的是寒症,因此不能着风,这寝殿之中处处都关的严丝合缝不能透一点风进来。”
明岳点点头,随着武清扬走至武煦榻前,抬头见到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明岳并不曾见过武煦,但如此之情景倒让他觉得有些伤感,人之一生纵然拥有一整个国家又如何?到了最后还不是像武煦这样,外间喧闹非常,可这寝宫的一室之内却异常萧索。细细往那床榻上看去,只见武煦斜倚在枕头上,发须尽白,手中哆哆嗦嗦的拿不住东西,见明岳和独孤晋进来,迷迷瞪瞪地就问一旁服侍他的老黄门说:“这是谁啊?”
不待那老黄门答话,武清扬便上前一步说道:“禀父王,这两位是儿子前些时日同您说的,这两位是天子遣来的使臣,专门到这儿来探望您的。这位是定阳王,那位是丞相左仆射独孤大人。”
“哦哦哦。”那西岐王武煦反应良久才答道,“劳烦二位了,没想到陛下还挂念着我这把老骨头,特地遣两位贵使前来。”
说着说着,武煦的嘴角竟不由自主有口水流出,眼中挂满了白翳,本欲强撑着起来同明岳见礼,但怎么都起不来,见如此暮态,独孤晋亦觉得世事弄人。数十年前,西岐王武煦还是滦阳侯时,独孤晋曾远远见过他,当时意气风发者如今垂垂老矣,而西岐王武煦自登上王位以来便重病缠身,缠绵病榻数十年之久,国事家事均交由其子武清扬处理,而今眼看着这位一国之君主时日无多,独孤晋倒觉得所谓什么荣华富贵,具也都是过往云烟,人之一生若说什么东西还值得,那便是要将心中一点执念付诸于现实之中。
站在前面的明岳忙拱手说道:“西岐王不必起身,应当由晚辈向您行礼,还是请安坐吧。”
一旁的武清扬早已经上前扶住武煦,又将武煦扶到床榻之上,轻轻给武煦盖好了被子。独孤晋又细细将这寝殿之中打量了一遍,才将目光又放回到武煦和武清扬身上,只见那武清扬从侍立一侧的老黄门手中接过一碗药汤,一点一点的用汤勺舀起,喂到武煦嘴中,倒是好一幅孝子模样。待到汤药已尽,武清扬将药碗递到老黄门手中,又给武煦掖了掖被角,才起身又对武煦说道:“父王稍安,儿子必会好好招待天子使臣。”
那武煦含糊着点点头,便又合上双目将养去了,似乎是见了这两个人,说了这两句话,吃了一碗药,这武煦便耗尽了心力。武清扬转身走至明岳和独孤晋面前说道:“请定阳王和左仆射大人随我来,宫中已经备好宴席,还请两位赏光。”
武清扬一番话说得极为恳切,言辞举止之间又极为谦恭,明岳也忙回礼应了,便转身随着武清扬出去了。此刻,独孤晋心中疑问已然有了答案,见武清扬如此态度,独孤晋便上前走了两步赶上独孤晋的脚步,说道:“在下仰慕侯爷英姿,神交已久,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不知侯爷住在哪,在下想拜访侯爷。”
听闻这话,武清扬便放慢了脚步同独孤晋并肩而行,嘴角含笑说道:“左仆射大人名震大琰,本侯亦是心向往之,今日一见才知左仆射大人果然如同传闻中一般,本侯向来都是在城外的滦阳侯府中住着,等哪日左仆射大人有时间,本侯必会遣人去驿馆请二位过府一叙。”
“那便有劳侯爷了。”独孤晋微微点点头,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又说道,“不知此次宴会,能否见到其他五位侯爷?在下亦是仰慕西岐六侯之风采已久,若是此番能见到,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那武清扬却还是微笑着点点头,仅有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眸中忽然射出精光却又在片刻之间收了回去,才对独孤晋说道:“那是自然,陛下遣使探望我王,六侯若不至,岂不是显得不尊重?”
自那日风弋王宫之中传出旨意,丞相胡文华到宣南将军府上宣旨之后,风弋王云封任命年仅二十二岁的冠军侯宣南将军苏长歌为大司马一事,便在整个风弋国传的沸沸扬扬。苏长歌亦是惊讶于云封这样的安排,心中之讶然不小于旁人。算起来,风弋国自设下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这三公以来,大司马掌全国军事,大司徒掌全国财政,大司空掌全国建造之事,三公之中以掌管军事的大司马为首,且这三公共同辅助百官之首的丞相共同治理国家。但在实际中,能坐上三公之首的大司马之职,却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因而这大司马之位常常空置。
上一任大司马正是舞阳长公主的丈夫舞阳伯曹安邦,曹安邦在职之时,深得云玉宸喜爱,但那时风弋国并无什么战事,于舞阳伯曹安邦而言,做这大司马无非就是个虚职而已,下面自有兵部帮他调度全国防卫。后来曹安邦因卷入王位之争在乱军之中被杀,此后大司马之位便一直空置至今。曾经叶正钦提出要改革军制之时,就曾有人提议让叶正钦任大司马一职,后因向罡等人反对,这事便不了了之,云武擎亦不愿叶正钦因这事放弃整顿军制,遂让叶正钦兼任了兵部尚书,方便调动改革军队。更何况,风弋之官制,武将向来不参政议政,也从没有武将担任大司马之职的先例,叶正钦历任兵部尚书一事已经很让人觉得惊讶,现今又有苏长歌还是一名年纪轻轻的武将便成了位列三公之首的大司马,这桩事也必定会引起风弋国上下之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