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几天时间,我经常和夏天天聊天。
渐渐地,我知道了夏天天的一些情况:她是在春节过后,跟着一位已经在北京混了好几年的女孩一起来的;来了,却发现那个女孩原来是在一家按摩院干着让她恶心的事;她离开了她,开始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漂泊;她先后换了好几次工作,从黑中介到黑旅社服务员直到现在这份同样白不了的工作……
我不知道夏天天说的是否都是真的,但我决定约她出来,并在空中给她画了一个香喷喷的馅饼,我说我可以资助她去学电脑,然后让她再找份体面一点的工作。夏天天竟信以为真,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我安排的地点——一片正在拆迁的民房旁。
我将信将疑地去了约定地点。
夏天天竟如约而至。
远远的,我就看见了夏天天。
夏天天站在一片东倒西歪的废墟前,不停地东张西望;她的身后,一面破旧班驳的墙壁上,那个用白石灰写的大大的“拆”字显得格外分明。
“真来了,”我踩着一地高低不平的废墟走向夏天天,“你的胆子也真够大的,你就不怕我是个人贩子?”
“不怕,人贩子哪看得懂那些书呢?”夏天天嬉笑着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过,你的胆子也不小啊!你就不怕我是街边放鸽子的?”
“不会的,”我看着夏天天浓妆艳抹的脸说,“放鸽子的哪有闲情去看那些书呢?”
夏天天哈哈大笑,笑得居然跌坐在地上。
我像老朋友一样从地上拽起夏天天,沿着一条散发着恶臭飘舞着垃圾的街道向我居住的地方走去。夏天天也不问我去哪,只是跟在旁边傻呵呵地走着,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或者是不傻装傻。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城中村吧!”夏天天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话。
“是啊!”我看着街道两旁拥挤不堪的等待拆迁的民房说,“这个城市是别人的,我们只能是暂住在这里的村民了!”
夏天天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好像我要飞走似的。
“我发现你很爱笑!”我对夏天天说。
“隔着这么厚的脂粉你都能看见呀?”夏天天纳闷地问。
“你知道生理学家隆涅吗?”我微笑着问,“估计你可能不知道!”
“是你舅吗?”夏天天嬉笑道。
“俄国人,”我呵呵一笑,“他在92岁时获得了国家颁发的荣誉奖章。在颁奖大会上,他幽默地说:‘我的研究表明,一个人皱一下眉头需要牵动30块肌肉,但笑一下则只需牵动13块肌肉,可见笑一下所消耗的能量要比皱一下眉头省得多。再说,皱眉头是在紧缩肌肉,而笑是在舒展肌肉,两者的功能是如此的不同。既然这样,多笑笑就可以节省自己的精力,使自己延缓衰老,青春永驻,永远年轻。我亲爱的朋友们,开始笑吧!’”
“对呀!”夏天天嬉笑着说,“笑比哭好,即使你心里并不感到快乐,也要笑盈盈地面对生活。整天都哭丧着脸的人,谁看了都不会舒服的。”
“微笑是健身的良药!”我微笑着说。
“微笑就像阳光,”夏天天一本正经地说,“它会让人生路上处处开满鲜花,只不过我现在还没有看到鲜花,看到的尽是狗尿苔一样的阴暗和丑陋!”
“你说话很有自己的语言特色!”我一本正经地对夏天天说。
夏天天哈哈大笑。
我含笑不语。
我和夏天天就这样说笑着一起穿行在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
在经过一家火锅店门口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
夏天天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火锅店,冲我呵呵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
“我来不是为吃的,”夏天天晃着我的胳膊说,“不过,有吃的当然好啦!”
我嘿嘿一笑,带着夏天天进了火锅店。
“你喜欢吃鸳鸯火锅还是麻辣火锅?”我问夏天天。
“随便!”夏天天呵呵一笑。
“老板,”我喊叫道,“随便给上个锅!然后再拿几瓶啤酒!”
夏天天毫不客气。
她该点菜时点菜,该吃菜时吃菜,该喝酒时喝酒,该说话时说话,全然没有把我当成坏人或外人一样。吃饱喝足,夏天天一边拿起餐桌上那廉价的餐巾纸擦拭嘴角,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什么意思?”我纳闷地问。
“供我学电脑啊!”夏天天一边不停地晃着脚尖,一边大不咧咧地说,“现在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还算没有白来。如果你说话不算数,那我现在也该回去准备上班骗人;如果说话算数,那现在咱就去你那上床!”夏天天语出惊人,惊得火锅店老板脚下一个趔趄。
“当然算数,”我拍着夏天天的肩膀说,“刚好我最近赚了万把块钱,够咱俩挥霍一阵了!”
“算数就好,”夏天天呵呵一笑,“说话不算数,小心以后生的孩子没屁眼!”
火锅店老板的脚下又是一个趔趄,真搞不清是地不平还是他腿太软。
“以后说话含蓄点,”我对夏天天说,“小心把别人吓出个三长两短来,怎么办呀?”
“没办法,”夏天天露出一脸的不屑,“在信息台干惯了,想含蓄是含蓄不起来啦!”
就这样,夏天天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毫不含蓄地走进了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