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离安顺婚礼还有六天。
救护车带着安心到医院，我在急救室门口蹲了一个小时。
然后安家一个人都没有，哥哥来了。
我不知道一个小时哥哥是怎么从北京到上海，可是在见到哥哥的那一瞬间，我就突然撇嘴哭了。
为什么呢。
后来我在想，为什么那么难过。
我不是个感情很浓厚的人，甚至严格来说，有些冷血，我之所以难过，不过是因为莫大的自责。
如果不是我，安心不会去到酒楼。
如果不是我，安心不会受伤。
在安心受伤的时候，我甚至没有保护她的能力。
哥哥说，“二玖，不哭不哭，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
那是哥哥第一次不喊我二胖，我抗争了十多年的名字被取缔，但是并没有很高兴。
我袖子上的血，和牛仔裤上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碎渣，哥哥问我怎么了。
“那个女生先动手，安心打不过他们，所以我才砸酒瓶的。”
我想哥哥只是要知道我有没有受伤，对于那些人，他到底是不关心的，只是事情发生了，我总要说清楚。
我跟哥哥在医院里坐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三舅舅和安顺过来了。
安顺说，“安陈昨个回来，去机场接她，所以没时间过来，安心没事吧。”
你看，安心在医院还比不过安陈从学校回家，我总觉着难过，这次是替安心。
三舅舅去拥抱哥哥，安顺在暗地里嗤笑，不过是因为安顺嫁的男人是硕士，可哥哥高中没毕业就不想上学了。
我讨厌安顺，这一刻，无比讨厌。
安心醒的时候是在下午。
舅舅和安顺已经回去了，安心还是很漂亮，可右边的脸上，被凳子上的铁钉划了七厘米的伤。
我就坐在安心旁边，安心睁着那双眼睛，问我，“玖，我是不是毁容了。”
我摇头，说没有，安心你很好看。
安心就哭，眼泪大把大把的往下掉，“我毁容了，我变丑了，唐商就不会在喜欢我了。”
而至今，安心仍然喜欢唐商，可我觉着不好，唐商那人是从地狱畜生道上来索命的魔鬼，花心滥情。
离安顺婚礼还有两天。
期间哥哥回去北京了，父亲打了电话过来，说是成绩可能快出来了，问我意愿报考哪个学校。
我跟安心回了舅舅家，姥姥还是出来迎接，但是这次她依旧拉着我的手，眼神里也不知道是藏了什么样的刀子，反正就是看着安心，“扫把星。”
我知道，早在很久以前，安心就在安家的地位被定义为扫把星，可安心只有十七岁，孤单成影。
安陈甩着那一头波浪大的卷发，一步三颠，“哟，苏玖，你可离安心远点，指不定你什么时候也就进了医院呢。”
安心的那张脸比在医院里还要苍白，我就挡在安心的前面，跟安陈摇头，“滚开。”
我想我是看到何方了，那人就靠在门外的摇椅上，我觉着何方是跟安陈一伙的，于是也冲着那人恶狠狠的龇牙。
安心躺在房间，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事，许久才冲我笑，她说，“苏玖，这安家除了你母亲，没有一个好人。”
我不知道安心说话里包不包括她自己，直到后来在商界安心大杀四方的时候，我才晓得，可能也就是这一次，安心对这安家，彻底绝望了。
安顺婚礼过后我应该就要回家了，安心母亲死的早，小舅舅好些年前就在外头从新找了个媳妇，所以安心这些年也就一个人，我问安心要不要跟我走。
安心就摇头，“玖，我觉着我上辈子肯定做了很多坏事，所以生在安家，不过么，我肯定在临死前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我就好奇，“为什么。”
安心那天的回答，我至今还记得，或许说我会记一辈子，后来她跟季南北在一起，我是从内心里觉着祝福，因为他们俩都很好。
安心说，“因为我能遇到你，玖，我觉着能遇到你是耗光了我所有的好运。”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安心那么喜欢唐商了，安心就像是被遗弃在角落里的洋娃娃，从来没有见过光，如果有人给她一些温暖，她就会把你当成一辈子的朋友。
安顺婚礼当天。
也不知道安顺是不是害怕我和安心这个所谓的扫把星祸害了她的婚礼，从早起化妆到教堂伴娘，都没有我们俩的份。
不过么，我跟安心也乐的自在，若不是因为还有一层血缘关系，或者说我就是带着父亲的嘱咐来给安顺祝亲，不然早都走了。
大抵所有的婚礼流程都是这样，不过安家的钱多，自然排场就大些，我和安心找了个后排的位置，反正也没人注意。
不过何方倒是碾转了许久，最后落坐在我对面，安心就好笑的跟我说，“安陈是伴娘，平日里死跟着何方，现在终于没法子了吧。”
可能是安心声音比较大，或者说别的原因，何方在我微微扬起嘴角的时候，莫名就冲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于是我幸灾乐祸的笑，又被活生生的憋回去。
安顺婚礼的喜宴是自助餐，我向来很懒，不爱跑腿，以前都是哥哥帮我，现在么，安心倒是跟哥哥一样。
何方从餐桌的那边过来，顺手放在我前边一块蛋糕，我喜欢吃甜食，这倒是真的。
“我对你或者对安心都没有恶意，你倒是不用对我龇牙。”
是的，前两天因为安心和安陈的缘故，我冲着何方恶狠狠的挑衅，原来他是来解除负面和敌对关系的。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最多也就明个或者后个就回去了，在我不客气的享用着何方上贡来的蛋糕时候，我想后来那些所谓的渊源，就是这时候牵连不清。
我在婚礼后的第三天启程回北京，安心在送我走的时候是笑着的，但是转身就哭了，我知道。
家里依旧和以前一样。
暑假是很闲散的日子，父亲每天很忙，听别人说大抵职位又要升上去了吧。
哥哥在偶尔回家的时候，带给我一堆零食，然后说二玖你怎么越养越瘦，后来我想了想，应该是十七的姑娘，褪去了婴儿肥和一身稚嫩。
高三的同学也都再没有联系我，包括康妙，至少在聚会吃饭时候，她雀跃着说苏玖，我暑假去找你玩的时候，我是真的相信的。
然后我就莫名的有些想念安心，想念上海小巷子里的美食和午后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