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腿仿佛又注入了新的鸡血，她抬腿如风般跨越了几块田地，然后死了一样躺在那板车边不动了。抬头看天，蔚蓝澄澈，太阳光像小锤子，猛烈的锤着她裸露的皮肤，发出刺痛。
她无所谓的只手挡在自己眼前，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能感受到清风拂过，很舒服。左西唯一觉得遗憾的是--不该把那瓶还剩一点的水扔掉，让她渴得连头边上茵茵的绿草都想嚼一嚼。
宋鸿和小白几息之后也跑了过来。小白有些嫌弃马粪的味道，站得远远的。
突然，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叽哩咕噜几句，声音很大，几个人转头，看见远处竟然有个低矮的草棚，和周围的山石和草浑然一体，故而没有人发现。此时草棚边站了个人，昂着脖子对着他们这边。
但是他嘴里说的话三个人都没听懂。
那个人见这边还围着他的马车不走，有些纳闷的朝这边走过来。
等他走近了，才让人看清，这是个当地人，晒得黑红的肤色油光发亮，五官很深，天上是大太阳，他却穿了身不薄的袄子。他走到几人跟前，又是叽里咕噜一通。
左西有点头大，她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但是还是有些虚，被太阳晒得脑袋晕，脚步晃了几下，一屁股坐在后面的板车上。
宋鸿下意识想去扶，她摆摆手，突然有了主意，伸手在兜里掏，掏出几张卡和一叠钞票，钞票没有红的，都是平日里买小东西找的零，一眼看过去 虽然厚度够，但是数额不多。她一股脑把这些钞票都塞给了那个人，然后自己坐在板车上不动了，眼睛定定看着他。
电光火石间 ，那个黑红脸汉子了悟了她的意思。咧出个憨厚笑容，把钞票收到自己怀里，转身朝那个草棚走。
左西有点疑惑，她本意是想让汉子搭自己人一段，但是看他样子，想让自己驾车？
她瞥了眼宋鸿，宋鸿对上她的眼神，不明所以眨眨眼。
还好汉子很快就回来了，手上还提了几个大面饼，他慷慨的递给几人，在嘴边比划了几下。
宋鸿懂了他的意思，接过饼，笑着点点头。他先掰了一块，递给懒洋洋躺着不愿动的左西，左西摇头：“我吃不下，好渴，你们吃。”
小白也被太阳晒得有些蔫蔫的，难得没接宋鸿递过去的东西。
在那汉子期待的眼神里，宋鸿只好自己啃了一大口，结果被噎得眼翻白。汉子不慌不忙从马车边上不知哪里掏出瓶水，装水的矿泉水瓶已经扭曲，像是被直接灌过开水让它瓶身扭曲。
宋鸿眯着眼接过水，一口喝完，舒心的呼出口气，余光瞥到两双直直投射过来强烈渴望的眼神，他心中了然，先把水递给红头发那个，红头发喝完，又给更小那个。
汉子效率很高，他快速忙完了手中的活，立即站在马前牵着缰绳，示意几人坐在板车上。
左西本来已经躺上去了，宋鸿怕她硌到脑袋，自己坐在稍前一点位置，把她的头搁在自己大腿上。
左西累得任由他摆布，马车规律的轻轻摇晃，太阳大部分被宋鸿挡了，面上有风拂过，鼻间萦绕着青草香，她很快沉沉睡去。
那个庄稼汉子直接把他们领到自己村里。这也是左西的本意，她想先到有人的地方，然后想办法回去。
但是事情总是很巧。
他们在村里见到了第二个戴口罩的人，同样是个老人。
老人泛着死气的双眼看着很熟悉，左西心里一咯噔，这眼睛看着大得异常，同样是眼角处被掰的样子。其他老人在树荫底下聚着聊闲天，而他一个人搬个小板凳坐在远远的一边，配着他那个大口罩，格外显眼。
左西扯扯宋鸿的衣袖，下巴轻轻朝那边一点。
宋鸿也看见了，会意的点点头。
三个人朝老人走去，在一个离得不近的距离停下。
但是老人不会汉话，左西比了半天手势，两人还是鸡同鸭讲。
好在这是个现代的村子，很快，有喜欢热闹的村民叫来了村主任。村主任是个受过现代教育的小伙子，一口汉话很流利，在他的帮助下，两方人终于能对话了。
左西他们从口罩的老头口里了解到，他这个奇怪的症状也是从几天前开始的，听起来时间和那个老太太很接近。他去村里医疗卫生处那里看过，拿了几个膏药涂了，总不见好，过两天等儿子闲了，让他带自己去城里看看。
村里只有他一个有这症状。他本来就不合群，老伴死了，女儿嫁到了很远的地方，在县里上班的儿子会抽空来看看，其他时间他都一个人待着。
左西皱眉想了想，仔细询问他开始这个症状那几天有没有接触什么人。
不料老头听完这话，一拍大腿，语调急促的说了一段什么。左西余光瞥到他手上有一块白色，仔细看，是缠了纱布，纱布已经染上不少脏污，从里头透出暗红的血来。
村主任听完，没急着翻译，反而瞪大眼睛往后退了几步，开口出来的声音也被带得急促，看样子像是问了句什么。
老头听完他的话，点点头。
左西看他反应奇怪，上前问道：“说什么了？”
村主任一脸诧异的看着老头，他似乎听到一个什么了不得的消息，正在消化中，半晌，他终于消化完了，声音里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他说，之前儿子带他去亲戚家拿一板牛肉，结果去了一看，他亲戚家那边的村上全是这样的人。”
左西听完，也不可思议瞪大眼睛，她有些虚的抬起手指着老头：“像他这样？”
村主任茫然的点点头。
左西呼吸急促起来，如果真的像他们所说，那他们应该是找到离源头不远的地方了。而且，现在可以确定这东西是可以传染的。她压住慌乱的心神，尽量清晰的和村主任描述了现在的状况，让他该做什么做什么。
村主任似乎也有些慌，他环顾四周，看了眼那默默缩着戴口罩的老头，对四周喊了几句什么。那聚做一团的老人齐刷刷看向戴口罩的老头，一时间众人眼中纷纷现出恐慌。
戴口罩的老头看似也慌了神，众人的目光让他更加难安，手足无措的在那里，起也不是，坐也不是。他一急，那抬起来的诡异大眼睛和耳孔显得更惊悚了。
周围众人一下子哗然，纷纷站了起来，站得离那老头足够远了，开始叽里咕噜朝他喊话，喊话的声音纷杂，听起来言辞似乎很激烈。
左西暗觉不妙，她问身旁的村主任：“什么情况？”
村主任似乎才意识到她的存在，眼一睁，朝后退了几步，离得足够远，才开口：“你们现在想办法先出村吧。”
“为什么？”左西满脑子雾水。
“现在这个看起来很像是传染病，还不知道怎么传播的，你们几个身上不知道有没有带了病毒，还是防着好。”
左西无语：“我们身上没有病毒，不然就像那个老头一样了。”
村主任态度强硬：“请你们离开。”
“我们没有车，也没有吃的，很快就要到晚上，天黑了什么都看不到。我们在你们这借宿一宿不行么？”左西有些无奈，她现在又累又饿，很后悔刚刚没吃顿饭就去看老头。但是人的运气是说不准的，心大如她，也只能认命。
村主任冷酷的摇头。那边村民目光也投了过来，细碎的讨论声不绝于耳，眼神绝不能说友善。
左西重重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人生好难。
宋鸿凑到她耳边：“先走，会有办法的。”
三个人转身。
不料很快被叫住了，是村主任。左西眼睛一亮，村主任开口说的话又让她熄灭了：“把那个老头带走！”
左西、宋鸿、小白：？？？
村主任振振有词：“我们村老人多，万一被传染就很严重。你们先把他带到村外，到时候我来想办法通知他儿子来接。”
左西消化了好久这句话的意思：“你这是，打算把这个老人家驱逐出去？？”
“不能说得这么难听。”村主任摆摆手：“主要是为了村里其他人的考虑。”说完，也不等左西他们同意，他转身朝那帮人说了什么。
现场这帮人都是老人，听完他说的话，又齐刷刷去看那个口罩老头。
老头似乎很愤怒，嘴里骂骂咧咧想要往后退，不料突然绊了个踉跄。
他脚下是根刚出现的小石子，另一堆里某个人踢过去的。